第二十八章
海底。
当小王子枉死时,他可以将一切归咎于意外事故,只要连日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一切就会过去。虽然说到底无法彻底遗忘,但沉重的罪恶感最终能够渐渐消散。
然而,这一次却全然不同。
是自己亲手杀死了约阿希姆。自己在盛怒中一次又一次地将它撞上坚硬的墙壁,又用裁纸刀贯穿了它的身躯。
从此以后,自己就和“善良”二字彻底分道扬镳了吧。即便如此,自己却不得不继续生活下去。
每天去公司上班,拼命完成工作,和朋友一起吃午饭,游说客户签下合同,下班之后和好友一起泡酒馆,和丽子一起看电影,去豪华酒店共进晚餐……这是他必须捍卫的生活。
中午之前,志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楼的沙发上,临近午休时间,他才强打起精神动手收拾二楼的残局。
他把缺了一块的地毯移开,又用洗洁剂仔细擦除了墙壁上残留的斑斑血迹,最后还剩下小一块印记怎么也清洗不掉,他索性就用佐久间赠送的版画把那部分墙面遮盖起来。
就在志郎忙活不停时,从阳台上传来一阵响动,他回头一看,是甚五郎。
昨天,甚五郎像平常一样来到公寓,但志郎出声呼唤后它反而转身就走。从它反常的举动来看,不难想象它或许也和约阿希姆一样,奉国王之命行事。
但甚五郎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它理所当然地在阳台上溜达两圈,然后懒懒地就地一躺。志郎试着叫了叫它的名字,它照样用笨拙的叫声回应着。
志郎谨慎地看看四周,他小心地将滑门拉开少许,探出头去仔细观察着屋外动静,确定周围并无其他猫类后,才终于走上阳台。
甚五郎感觉到志郎靠近,它却懒得作出反应,依然自顾自地躺在原地假寐。从某种层面来说,甚五郎一切照旧的举动对志郎来说简直算得上一种救赎。
志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试着摸了摸甚五郎的脊背。
甚五郎忽然翻过身来。
志郎吓得立刻抽回手,但甚五郎只是朝他露出肚皮,让他像往常一样尽情地抚摸自己。
志郎又摸了摸它的肚子和喉头,甚五郎照例从喉咙里发出宛如发条闹钟的巨大呼呼声。
它并不知道,正是现在抚摸着它的这只手,残忍夺去了约阿希姆的生命。它也并不知道,同样是这只手,几分钟之前正用力擦拭着约阿希姆留下的血迹。
甚五郎真的没有丝毫改变,它甚至伸出舌头舔舐志郎受伤的指甲——那是约阿希姆留下的伤痕。
志郎感觉自己的眼角直发热,从粗糙舌头上传来的那份温暖,仿佛赦免了自己的罪孽。志郎不舍地收回了手,再这么摸下去自己肯定会难看地痛哭流涕。
他进屋用甚五郎的饲料盘盛满猫粮放上阳台,甚五郎毫不客气地咯吱咯吱享用起来。志郎想了想,又用约阿希姆的饲料盘装上一些小香肠,一起放到甚五郎跟前。
甚五郎瞟了瞟盛着香肠的饲料盘,继续埋头吃起自己盘里的猫粮来。
志郎合起掌来,静静地看着已经无猫享用的饲料盘,终于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