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候我想到了这些:或许可以安排一个招魂仪式和与之对应的驱魔会。只要设置得合理,任何一个人同“理智”紧紧拴在一起的思考防线,都可以被轻易击溃。
如果一切顺利,因为第三幕带来的一连串刺激,会让这位可怜的观众觉察出对抗导演和剧本纯粹是自不量力——在如此的情况之下,他或许会感到悲观和懈怠,以逆来顺受的姿态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因为之前太过关注于演出,这期间有很多长期积累下来的麻烦需要他来处理,不少在顺境中掩藏得很好的矛盾均将在这一季度展现:这是件很好的事,可以帮助他稍许摆脱那只生存在幻想中的妖灵。他或许也会试着在亲情中寻找慰藉,因此我需要预先跟女儿商量好,让她故意不要搭理他——虽然这在孩子的眼里看去,可能会有些残酷。我大概会用类似“这只是在和爸爸玩游戏”这样的、罗伯托·贝尼尼(Roberto Benigni)式童话的借口来说服她。对于一个刚过十三岁生日的小大人,这招如果用得好,是会十分管用的。第四幕和第五幕就得收尾了,整体上大概不会再有多大的起伏波动。这部分将会是比较平淡的过渡,最终的结局当然还是要有意料之外的转折。我会学习戈达尔(Godard)大师的手法,用一个画面上极为平淡、甚至单调的转折来结尾——我可能会递上一张要求前往法院出庭的邀请函。当然,并不是由我来书写,而是打印出来的、格式千篇一律的公文。相信那位喜欢卖弄文字的作家先生,在获悉事情真相时是没有耐心去阅读太繁复累赘的句式的;况且——由来自法院的传单来告诉他这整场大型演出的真实目的——本来和场景并无关联的社会机器,突然就俯身下来展现了片刻它的冷漠,全世界的机器螺丝们好像都在嘲笑他。如此的讽刺在收篇中带来的效果,自然也是十分美妙的。
在这一整年里和女儿的亲近,通过毫无保留的关心来和她融洽交流,让她那因为母亲位置的长年空缺和忙碌父亲的不尽职导致的孤立、空虚、担忧、恐惧——让这些寄住在她心中、悄然生长着的可怕恶魔被彻底地驱逐出去。我希望她能够通过在一年时间中发生的一切,看我们各自的努力都用在了哪个方向上。选择和我共同生活当然好,但无论怎样,也都是属于她自己的选择:我尊重她。
以上说明了关于抚养权官司的另外两个条件如何满足。
这所有的五幕表演,就像那首曾在他耳边念过的五行诗一般,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我像一个占星术士那样给出了以上的臆测:但又并非模棱两可的预言。那些演员们的忙碌、场景的诡异和他脸上的惊诧,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便纷纷在我脑中浮现。我曾听说一个人能够看到未来是将死的征兆,这句话我现在能够大致了解:或许那所指的并非身体的凋亡,而是灵魂的叛离。想着那位背弃过去的作家先生,再联想到将要在随后的几年里逐渐从虚构画面中浮出的、那个并不存在的我,我就觉得这个自我时日无多:好像疯子在知道自己将疯之前、对现实世界还存着无限的怀念一般。
在我还认得清事实长什么模样时,该记录的都已经记下。在这样不停书写时给自我印象带来的最深的一点感触即是:人的记忆就好比日记本上写满字的纸,撕掉了或者改动了的话——因为这个本子是和过去唯一的联系,也就等于是改变了自己的过去。如此则发生过的事情并不唯一,向前向后看去都有无限的可能,却只有“现在”将人紧紧束缚起来。我怎能确定“我深爱自己女儿”这件事并非是出自我的捏造呢?就像作家先生也不可能了解他那在记忆中尚存的模糊爱意究竟是曾给予过我、还是其它虚构的人物,甚或本就不存在——我们放纵了自己的回忆,却不经意地在不确定的氛围之中失去了更多:这就是虚无的本质。
我害怕了。为了不让稍后写下的某些文字在无意间切断我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