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开么?只有诡计,没有推理,这是可笑的——况且这是日记,并非小说,也不需要特别去照顾读者们的情绪了。
哈!在这里就可以打住了:因为以上的数段都是唬人的,这也是日记才有的随意。想想看,我什么时候郑重确认过——我所说的就是在6月29日下午发生的事实呢?通俗推理本就是在吻合现实所有遗留痕迹的情况下,为过程寻找可能性的一种方式。如果连对前提的审视都忽略掉了,在想像中炫耀复杂场景和过分挑剔细节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要说的第二种可能性是:我之前所列的“全封闭密室”的条件有误。
这应该算是屋主的疏忽——粗心大意的作家先生,只是听了修窗木匠的提醒,以为那封了边的格窗是不能开的,就跳过了仔细检查的步骤,将那扇窗户和原先的两扇窗户一道标记为“已反锁”。
这难道不是自以为是的态度造成的密室么?事实上,那套格窗的外框和内框并不包含一套通常可见的、带长方形凿口的卡合结构,而是简单地用木工胶粘合,并且上胶量和外框固定螺丝的布置也故意只到能够勉强经受风雨吹刮的程度。先小心卸下总共八枚螺钉,然后捏住四乘四方格的左上和右下两角的十字横梁,稍微用力地前后摇动窗格,不一会儿就能将内框拆卸下来。利用这扇预设的后门,无需麻烦阁楼上的孔洞,不止蝰蛇,人也能毫无问题地进入。
我不喜欢这个设计,因为实在无趣:谁都能够想像得出,使用这种途径完成“天花板上的衔尾蛇”这出魔术有多么乏味;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其实是最具效率和成功率的设计。我不想在日记中过多讨论公平不公平、效率不效率、可行不可行之间的调剂与平衡,对于目的已经达到的事实而言,那些统统是毫无意义:我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还需要过多挑剔么?
是的,我在这里不会坦诚真正的过程:可能是华丽复杂又有趣的那个,也可能是刚刚的乏味主意,甚至可能是符合五项遗留证据的其它可能。我本来想老实写下,可现在又反悔了——或许我此刻内心正深切期盼作家先生能够认真阅读这本日记,让他难堪,知道自己是怎样被我那些精心设计且巧妙执行的魔术所欺骗、愚弄;可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向他完全坦白真相后的无趣。这是今天的想法,“熊魔”的那次还不曾想这么多,或许之后也不会再这样写——甚至什么都不写。天知道!
好了,好了。要是没有女巫,哪个恶魔愿把魔鬼当呢(注:《浮士德》中孟菲斯托的一句台词)?写到这里,我发现日记叙述的方式也是魔法——只有我知道伏笔在哪儿,只有我知道真相究竟为何。多年之前我自以为曾从他那里理解到这点:他为什么想当作家、想写故事。现在写到手疼,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得更深些。或许这并非他的真实想法——但是,我开始觉得书写可能是一种享受:虽然疲累,但却能够经历未曾经历过的,并且美化已经在记忆中的。发生的事情可以有不同的视角,类似的过程换个外壳便又可发掘新的美妙。被时间和苦短人生压抑后的放肆,被现实和残酷回忆欺虐后的反弹:文字的门槛不高,但能读和能写带来的享受却是无穷无尽,使人着魔……
我又开始想他了:这在最近,是过去记忆的锁链被迫打开之后常常发生的事情。我买了他的自传,但却只翻开看了眼扉页。导读之前有他的一张近照,微笑古怪:因为匆匆翻到那里就猛地合上,同时心跳加速、头脑混乱。后来就只记得照片的轮廓和那个微笑了。
这才像是真正的魔咒,让我不敢再将那本书打开。明天早上,我会请宿屋主人帮我将那页撕去,并确认文中没有其它照片,然后才试着开始阅读。
似乎文字带给人的冲击没有那么突如其来。逐字逐段阅读的话,记忆最多不过承受如浪头冲刷海崖似的反复击打,只要没到瞬间击垮的程度,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