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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那天,小町应邀陪同殷婉方到鸿升洋服店,定做了一身工艺讲究的黑色丧礼服。

    这家洋服店因为创业的老板是位法国服装师,服装工艺都保留着欧洲贵族的全套讲究:那一袭设计独特的黑色金丝绒落地长裙,配了一顶带黑纱网面罩的美丽小圆帽子。

    小町还主动请缨,雪里送炭地担当起捉刀代笔之职,起草一份简短而催人泪下的悼词。令郑宏令夫妇万分满意,感激不尽。

    就在全家上下忙于筹办丧事的一天傍晚,阴雨到来之前的光线,郁郁地笼罩着四周……殷达和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老人分明听到一个轻而遥远的声音:

    “爸爸——”

    当时,殷婉方、郑宏令和小町,正好都站在殷达和的身边,等待他对丧礼日程的安排发话呢,眼看着老爷子脸色变得煞白。他几乎是用呼喊的声音问道:

    “婉圆?是……是婉圆吗?你在哪里?”

    对方显然是果断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殷老爷子颓然跌坐进沙发,目光呆呆地直盯着婉方,激动中交织着疑惑,好半天才又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来:

    “是,是……是婉圆的声音……”

    小町转眸,立刻看到殷婉方和郑宏令的脸色,也呈现出瞬间的惊恐和疑惑。但是,婉方很快便镇定下来,吩咐家中所有人,只要听到电话铃响,都由她本人亲自来接听。

    两个钟头以后,那个神秘的电话有一次响起,终于被婉方接到了——对方先是迟迟不出声,然后,用如同隔着一层云雾般的声音,犹豫不决地问了一声:

    “爸爸在吗……”

    殷婉方简直是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是谁?你不要放电话!说话啊,你真是婉圆吗?你……”

    对方显然又是那样毅然地挂断了电话。

    婉方突然发出急促的哭声,痛苦得一筹莫展、不知所措。郑宏令只好扶着她赶快上楼,回到卧室里去。

    小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口子的背影,嘴角泛起不为人察觉的憨笑……

    殷府的出殡仪式在三十年代中期的中国,应属于“革新、开化的典范”了——这是当时报纸对这场丧礼的评价:

    一张半身油画肖像,绘制出了死者生前的高贵、端丽和矜持。覆盖着金色织锦缎的棺木,摆放在肖像的正前方,周围簇拥着大量的白色鲜花。

    客厅门外和厅内沿墙,放满来自个人、公司或社会团体吊唁的花圈。为了烘托出哀悼的气氛,大厅里没有开电灯,只有上百枝白色的蜡烛,影影绰绰,更显出一种阴郁而神圣的气氛。

    丧主家为等待参加吊唁的来宾们,特地在面临花园的大阳台上放置了一些罩着白布的椅桌。全身素青的仆人们,随时保证供应着所需的茶点……一切都安排得周到得体。

    外面,天色突变,一阵阵带着雨腥味道的湿润的风吹拂而来,高高地扬起了大厅的青纱落地窗帘,掀动着花圈上一幅幅白绢的挽联。随之,便哭泣般地开始飘落起凉飕飕的雨点儿来……

    到来的客人,开始轮流走进了殷府的吊唁大厅。逐一站在遗像和灵柩面前,根据自身的信仰习俗,或行三鞠躬礼,或双手合十,或在胸前划个十字,随后每人亲手点燃一支线香,以表达哀悼和告别。

    一身中式全黑色长袍马褂的殷达和,表情苍然地端坐在一张靠背圈椅上。殷婉方和郑宏令,则全身黑色的西式丧礼服,站在父亲的身后,代表他向每一位吊唁者鞠躬表示感谢。

    小町事前就被安排站在这一家人的斜后方,以便随时帮助殷婉方解决一些临时之需。她的位置在离灵柩不远的旁边,微微低着头,眼角密切地观察着每位上前的吊唁者……

    不知为什么,殷婉方捏在左手的一方雪白的丝手绢和郑宏令一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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