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缪小姐把希望寄托在缥缥缈缈的点线上,度过了紧张而空虚的一夜。
第二天一清早,郭老太太在佛堂里面唱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她这专对西方的广播,将有一个相当长的时间。
缪小姐乘炎夏的日光,还没有展施威凛,独自一人在后园散步遣闷。正在这个时候,阿达在静悄悄的空气里面,溜到了她的身旁,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便把一个小小的纸包,交给缪小姐而这样说:“是不是这样的东西?少奶奶,你看!”
阿达说话的时候,脸上带来一丝得意的神气。
由于阿达脸上的高兴,缪小姐慌忙透开这个小纸包,只见里面裹着一个外国的金心形相片盒,附带着绝细的一根金链。粗粗地看去,可能疑惑到这个神奇的魔术家,真的在这一夜之间,取还了她的被劫掠的要件。可是,稍为留心一看,就看出这不过是一个形式略为相像的东西,并不是那颗原来被劫的心。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呢?
缪小姐刚要用谴责的口气向阿达说话,阿达却先开口说道:“等一会儿,请你把这个东西,照常在胸口挂起来。”
“挂上这个有什么用?”缪小姐忍不住薄怒地这样说。
“请你暂时不要追问理由。”阿达用两个指头按着嘴唇,示意不必多说。连着他又紧张地问:“你有没有方法,在今天晚上把老太太邀出去兜一次风?由我驾驶汽车。你可以说一个谎,说是某处夜花园里,今夜正有一个难得见的节目,错过了机会非常可惜。”
缪小姐对于这个汽车夫的神奇的把戏,简直越弄越不明白。她迟疑地看看他的脸,一时无可作答。
“办得到办不到?”阿达十分重视这件事。
“办,也许能办到的。——但是,你得把理由告诉我。”
“理由,你不久就会知道。现在没工夫说明。”阿达拒绝回答。可是他又很奇怪地请求:“在今夜出去兜风的时候,你必须穿上那天到游泳池去的衣服。——啊!时间,最好在九点以后。”
阿达的话愈出愈奇,对方只能睁眼向他白望。
“可以吗?”他追问。
“当然可以,但,……”
“这里面没有什么但不但,这是一个好玩的小戏法,一变出来你就会拍手。——那么,我们已经约定,时机很紧急,假使有什么耽误,那都是你自己耽误的。”阿达的口气,完全好像他是主人了。
对方仿佛被装进了一个葫芦,四面看不见半点光。可是,她急急乎要脱离那个龌龊的泥潭,她终于在被牵线的姿态之下表示如约。
阿达见她已经答应,他也点头表示满意。当他带着一脸高兴向园外走出去时,他回转头来说了一声:“记好!”
缪小姐目送他的健壮的影子,穿过扶疏的花木,消失在清晨的阳光里面。
这天下午,缪小姐提早了洗浴时间。浴毕,依照阿达的嘱咐,换上那天到大陆游泳场去时所穿的那阵白色Sharkskin袒领上衣。虽然她知道那位独裁者,最反对这种较新异的服装,然而为了履行那个奇怪的约定,无可奈何,她只能如法以试。她不但换上了那件袒领上衣,她也穿上了那天所穿过的那西式长裤;甚至皮鞋丝袜,都和那天一样。
此外,又把那颗“靠不住”的心悬挂在颈子里。
镜子里面瞧出了一个静美的影子;没有人知道这个静美的影子带着一颗极纷扰的心。——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结束好了,将要演出如何的戏剧?
打扮已毕,她便提早去和那位独裁者进行交涉。开口的时候,心头怀着鬼胎,她以为这位难说话的婆婆,未必一定接受她这意外的邀请。
不料,出乎意外地,交涉的进行,竟非常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