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怅的眼光,凝望着那片池水。她对于游泳,似乎感到甚大的兴趣,那个男子,却在向她说:
“我真没有想到,今天竟会遇见你。”
“我也没有想到,今天竟会遇见你。”这女子带点小孩子学舌的口气。
“尤其想不到的,是在电影院门口。”男子努力地在他的口气里显示出兴奋。
“这就不对。”女的笑笑说,“我可以告诉你,除了在大华门口,你恐怕永远无法遇到我。”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喜欢看电影。”男的说。
“那也不一定是喜欢看电影。”女的皱皱眉,“实在的说,一切应有的权利,都被剥夺尽了,而看电影,却是剩余的可怜权利之一,于是乎这家‘大华’成了我的遁世的乐园。”
“你为什么只提到‘大华’,而并不说起别家电影院?”
“这是我近来养成的一个习惯,走惯了一家,就不想再走第二家。一来,或许是因为这一家电影院,是距离我家最近的一家。二来,却因为我最喜欢看米高美的作品。”她把眼光望着窗外的远处。接着她又收回她的视线:“并且,我还养成了一种奇怪的习性:每次换新片,我要拣中第一天的第一场上就出来看。如果赶不上这个指定的机会,无论是怎样的好片,我也把它放弃了。你看,这个脾气,不是也有点奇怪么?”
“固执、性急,这都是你过去的性情。你竟一点也没有改变你以前的作风。”这男子摇摇头,向他的女伴这样批评。
女的把澄澈的眼光,飘落到了窗外的水面上,暂时没有作答。停了停,她忽然回转头来说:
“咦!你不是告诉我,这里今天有个特别节目么?”
“这是一个朋友向我说的。”男的呆了一呆然后回答。他看看手表,又把目光在四周兜了个圈子,好像在找寻什么人。他说:“他约着我,在这里会面,但是他还没来。”
这男子在说话的时候,不时把眼光送上他带来的那个纸包。他好像有一句话想说出口,而又吞吞吐吐并没有说出口。他有一种神情不属的样子,因之,他对他的女伴所提出的问句,有些答非所问。
女的却并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她只顾望着池子里的那些活跃的鱼,好像小孩看到橱窗里的玩具,表示很大的依恋。
“如果这时有人知道五年前最着名的女游泳家缪英小姐,今天正坐在这大陆游泳池的参观席上,而默默然并无一点表现,他们将感到如何的惊奇呢?”
“请你不要再提那些话。”女的猛然收回视线。她的眉毛皱得很紧。她似乎想尽力找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躲闪当前的话题。但是结果她说:“宇宙的根本原则是交易。希腊那个哭泣的哲学家曾这样说:人不能两次沐浴于同一条河流。——你看这池子里的水,放走了旧的一池,换上了新的一池。谁在依恋那些已放走的水?这岂不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一阵含有伤感性的沉默笼罩着他们的座位。却让栏外大片的欢笑声和拍手声,溜到了他们的耳边。这时候,在池子里的深水部分,有两个人,在比赛一个短距离的蛙式游泳;其中的一个,姿势活像一只小青蛙。另有一个女子,正把水淋淋的身子爬上池边,一面从池子里舀起水来,嬉笑地挥洒着,因游泳倦了而坐在木板上暂时休息的同伴。再看池水极浅的部分,有一个初习者,正以冒险家航海的姿态,在举行一种“烛式游泳”。——所谓烛式,这是一个新颖的名词,需要一点解释:普通游泳的姿势,不是俯,便是仰,或者是侧。而在初学游泳者,他只能把身子像插烛似的直立在水中,因而有些滑稽家们给它取了一个新的名目,叫做“烛式”或“检阅式”的游泳。——那位冒险家,站在池子的一端,望着那片汪洋的大海,脚底下,已浸到了好几寸以上的水波,他准备从这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