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龙古。
“我进入药厂的时候,龙古是药物研发的带头人,那时候我是一名记者,专门为省里一些优秀的科学技术人员写一些表扬文章。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不可救药地相爱了,后来便走到了一起,而我不知道其实他当时已经和老厂长的女儿有了婚约,他害怕这事被他妻子知道后会毁了他的前程。可是我不觉得他欺骗了我,因为这都是我自愿的。但是在那个时代,未婚先孕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一个人在社会上的所有标签都不自觉地被别人以道德准绳来衡量着,这就是所谓的作风问题。如果一个人是坏人,他未必作风有问题,但如果一个人作风有问题,那他就一定是坏人——多么可笑的判定标准啊。”虽然她说的时候微笑着,但辛十牙却笑不出来。
“但是龙古却做了个令我憎恨他一辈子的决定,为了事情不被暴露而又能和我经常见面,他自作主张地让我嫁给了舒国庆,作为回报,他将舒国庆招进企业并让他做了会计,虽然大家都知道舒国庆素来名声不是太好,但他为了堵住舒国庆的嘴也装作不知道。龙古还向我许诺,让我把舒敏生下来,说以后一定给女儿和我一个名分。我愚蠢地相信了,因为我也惧怕那些可怕的道德枷锁。但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年,龙古成了董事长后也彻底忘记了我,忘记了已经被病痛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可是他不应该将女儿也忘记,从生下舒敏到她离家出走,十五年来他只是定期给一笔钱,而这些钱也被舒国庆花在了女人和赌桌上。平心而论,舒国庆对我很好,几乎是捧在手心里过日子,他和龙古之间的落差让我慢慢死心,我决定做他的妻子算了,于是后来生下了介一。可是儿子出生后他开始变了,他天天说儿子可能也是龙古的,说我还和龙古不清不楚。他虽然不敢打我,但每天用言语攻击我,我懒得理他,可是儿子和女儿却被他弄得性格孤僻乖张。五年前舒敏走了,现在介一又走了,我已经无法独自支撑了,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活着的念想,所以我恳求您一定把介一带回来,那孩子是很善良的,根本不像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真的很怕他也跟着姐姐的脚步去了我再也找不到、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虽然情绪激动,但是介一的母亲依然保持着坐姿没有失态,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保守这个秘密多年,今天要说给我这个陌生人听。”辛十牙奇怪地问。
介一的母亲双手按在因为说话过快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她抬起头带着优雅的笑容看着辛十牙。
“因为您的声音。”
这恐怕是辛十牙听过的最莫名其妙的答案了,如果说什么长相、身份之类的还说得过去,这和自己的声音有关系吗?
“您一定会很奇怪,甚至以为我根本就被病痛折磨得神经不正常了,但是请相信我,我在房间里听到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您绝对是一个善良、有正义感而且一定可以将我儿子带回来的人。我对声音的判断已经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失误过,包括龙古。其实我知道他和我在一起是在撒谎,但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爱上他,就像我的女儿看见那个夏老师一样。舒敏见到夏少元的那刻起就注定要跟着他,哪怕被他抛弃、被他背叛,她没有其他的选择,这是我们这种人的宿命。所以我不希望介一也变成这样,算我恳求您,把介一带回来,让我在临死之前能和他在一起。”
女人说完忽然站了起来,然后艰难地跪在地上,她弯下腰,双手交叠放在前面,额头触碰在手背上。
从客厅玻璃窗流溢进来的淡黄色的阳光穿过了两人,将一个母亲低矮的影子投射在冰凉的地砖之上。她就那样谦卑地跪在辛十牙面前,如同跪立在神佛之下的虔诚的教众,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油画一般。
辛十牙站在原地低下头看着,却并没有走上前去扶起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