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学校经营战略会议
学校方面还是老样子,上课节数不多,但桑幸兼任入试委员、招生委员、图书委员、生活指导委员,得参加许多会议和处理行政工作。从星期一到星期六,几乎每天都得去学校。工作那么多,薪水只有一点点?换算成时薪,岂不是比便利商店的工读生廉价?不满节节升高,然而,桑幸很清楚自己只能依靠垂乳根。十一万零三百五十圆完全是实领薪水,加上社会保险之类,肯定仍“高人一等”。不管实际是怎样,亮出大学教师的身分,听在别人耳中就是不一样。
除非犯下滔天大罪,或泄漏入学考题,很难开除大学教师。即使是性骚扰,最近大部分也都能安然过关。
桑幸大学母校的英文老师,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学期刚开始,或许是一早就喝酒,元气满点、生龙活虎,然而,学期才过一半就住进医院,接下来的课全部暂停。这样的戏码年年上演,那个老师依旧可喜可贺地一路干到退休。
桑幸非常明白这一点,但时代已不同,遭到开除的不安如影随形。他经常做恶梦,梦见突然接到“明天起不必再来”的通知,走投无路,吓得浑身冒汗。在梦中宣告桑幸被开除的,是在人事课见过的狸猫脸课长,现实中掌握开除教员权力的则是教授会……大概没错吧。桑幸记得,曾在太古的过去听到大学自治什么的传闻。果真如此,不要乱捅娄子就不会有事。因为教授会也算一种互助团体,从未以“没半点屁用的蠢蛋”的理由开除同僚……应该啦。
不过,制度上如此,关键仍在于教授会是否具备实力。以丽短为例,“上头”跳过教授会,直接下达决定的状况是家常便饭。纵使是教授会通过的案子,“上头”出个声,便轻易驳回的情形也很频繁。这一点垂乳根想必是大同小异。只是,丽短的“上头”是谁还算清楚,就是前些日子逃漏税遭到逮捕、经营美容整形外科医院和美体沙龙的暴发户家族。
然而,提到垂乳根“上头”是何方神圣,便有些暧昧不明,令人坐立难安。理事会、评议会、经营者会议、校友委员会之类似乎就相当于“上头”,但桑幸不懂事情是由谁、怎么决定的。比方,桑幸根本不晓得自己的薪资是谁决定的。或许是此一缘故,每次遇到人事课长,桑幸不免疑神疑鬼:“难不成是这家伙决定的?”他朝人事课长鼻毛摇曳的狸猫脸“嘎嘎嘎”地低吼,又转念心想“不,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才是上策”,忽然露出谄媚的客套笑容,搞得课长觉得这人恐怖死了。
总之,桑幸非常害怕神秘莫测的“上头”,有一天会降下灾难,突然宣告辞退他。不过,这也不能全说是毫无来由的妄想。
桑幸唯一的靠山,是日本文学系的系主任鲸谷光司教授。他原是一家大型信贷公司的董事,主要在丙文社的超级暴力丛书出版一本叫《黑道大哥教你真枪实弹经营术》的着作,并放下一条蜘蛛丝,把桑幸从即将倒闭的丽短拯救出来,是整体给人一种黏腻感的鲶鱼脸人物。虽然不晓得多确实,他似乎拥有上达“天听”的管道。
根据一说,鲸谷教授待在信贷公司时,曾有恩于垂乳根的经营层。的确,若非如此,垂乳根没理由聘请只会“从不还钱的顾客身上讨到钱的二十个方法”,或者说,除此之外,别无可教的鲸谷来当教授。附带一提,这二十个方法的第一招是“以理服人”,接着是“动之以情”、“以笑打动人”、“恐吓对方‘当心老子把你灌浆扔进海里’”等等,五花八门,最后一个方法是“交给黑道处理”。
鲸谷教授似乎把桑幸当成自己的“棋子”,而桑幸也认定暂时只能紧抓住这个丝毫不像释迦佛陀,反倒更像地狱鲶鱼大王的男子垂下的蜘蛛丝。所以,在五月底的系务会议上,鲸谷教授要他代表日本文化系,参加新设立的“学校经营战略会议”时,虽然暗骂“又丢烂差事过来”,表面上仍温驯地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