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幸运使者
有时是喊着双关语、赤身裸体乱窜的原始人。数不清个猫介在无尽的旷野奔驰,或长着翅膀的猫介将天空遮蔽得一片漆黑。有时则是桑幸本身变成猫介,为聚集在公园的民众表演双关语,乞讨赏钱。
猫介从背后追来,强迫桑幸听双关语。可是,桑幸绝对不能听,所以拼命逃窜,但猫介死缠烂打,不肯放过他。桑幸吓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躲进土仓库。以为能放心时,唯一的高窗冒出猫介巨大的脸,咧到耳边的大口讲起双关语。不久,双关语填满土仓库,他就要窒息……
从梦中惊醒后,桑幸躺在床上想着,春狂亭猫介或许就是他命中注定的作家。命中注定的作家猫介。他会不会是为了读猫介的作品而生?思索一会儿,桑幸垂下头,握住胯间一物,咕呼呼无力地笑了。
“桑泻老师……”坐在长桌斜对面的男子,向仍盯著名片的桑幸轻轻点头致意才开口,“您为春狂亭猫介尽了许多心力,我们真的很感激。”从这样的说词听来,穿招摇的条纹西装、系玫瑰绣花领带,名叫柿崎的男子,约莫是春狂亭猫介的亲友。
哦,也没有啦——桑幸暧昧地回话。招摇西装男以推销话术般的清晰口吻,继续道:
“其实,春狂亭猫介在上上个月过世。他从以前就患有肝病,心脏也不好。虽然直到最后神智都非常清楚,毕竟年事已高,所以算是寿终正寝吧。”
这样啊,春狂亭猫介死了。思及此,桑幸呆愣半晌,他根本没想过春狂亭猫介居然还在人世。春狂亭猫介出生于一九〇九年,桑幸会记得,是因为那也是太宰治出生的年份。
“我想老师已知道。”柿崎说,桑幸应着“不,我不知道”,突然对没人通知他春狂亭猫介的死讯大为不满。既然猫介去世,身为唯一写下有关猫介像样介绍文章的人,他不是该第一个接获通知吗?桑幸甚至视猫介为命中注定的作家,他有权为猫介送终不是吗?
我被排挤了。懊恨破坏桑幸的心情,回答“我不知道”的语气倔傲许多。话虽如此,即使接到白帖,桑幸前往吊唁的机率,万分之一也没有。
“这样啊,真是失礼了。我们担心会给老师添麻烦,所以没联络。”柿崎应答如流。“不过,报上也曾刊登讣闻,我以为老师肯定晓得。”
春狂亭猫介的讣闻登在报上?桑幸头一次听说。他长年没订报,去咖啡厅也只看八卦娱乐报,才没留意到吧。话说回来,猫介是讣闻需要登报的大作家吗?桑幸兀自纳闷着,换柿崎发问:
“老师知道春狂亭猫介的本名吧?”
“唔,大概。”桑幸含糊其词,他早就忘记。撰写《日本近代文学家总览》的条目时,唯独查不到春狂亭猫介的资料,他只好向日本语文学研究会的事务局求救。最后,山室名誉教授亲自写信来,附上春狂亭猫介的生平简介。桑幸几乎是全部照抄交差,会毫无印象也难怪。
“春狂亭猫介本名叫鹤濑直治。”柿崎看穿桑幸什么也不记得,不等他回答就说下去。“老师想必知道,鹤濑是塔姆哥的前身——爱国警备社的创始人,也是塔姆哥的会长。”柿崎那双有点三白眼的瞳眸盯着桑幸。他皮肤晒得很黑,显得眼白异样地白,仿佛带有陶器的质感。
“呃,是的。”桑幸点头,其实根本一无所知。他记得当年写过猫介在战前和战时都是陆军士官,战后创办一间爱国什么的公司。可是,他不晓得那就是后来的塔姆哥。
这样啊,原来春狂亭猫介是塔姆哥的会长。桑幸颇感意外,涌起一股千金难买早知道、近似后悔的情绪,但想想就算知道也不能怎样,兴趣随即冲淡。不过,至少厘清一个疑点:春狂亭猫介这种莫名其妙的阿猫阿狗,为何会收入《日本近代文学家总览》?山室名誉教授与政界等各方交游广阔,八成是在财界占有一席之地的塔姆哥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