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躺下以后,一直处在深深潜入水中的感觉中。
覆住耳朵的空气触感。
从口鼻流失的呼吸。
身旁的水的触感如此鲜明,甚至让人想要就这样被吸入水底沉没,然而现实的自己却处在明亮的萤光灯下,令人难以置信。
他再也不想靠近由贵美待的房间了。临别之际她说的话一再反复,不管广海做什么,那声音都在耳底苛责他似地回响着。
那是后悔吗?还是自责?或是嫌恶?自己的感情无法命名。由贵美,父亲,还有母亲。他不知道该恨谁才好,可是他恨让他们每一个人遭到算计般所面临的命运之悲惨。
原地兜圈子的思考到了头,总是会碰到令他变得无比冷静的瞬间。而每一次假惺惺的脑袋就会自问这是一种罪吗?饱受煎熬的这种心情,是叫作罪恶感的东西吗——?这么一想,身体内侧就好像开了个漆黑的洞穴,广海再也得不出答案。
由贵美以热情的眼神述说的心中的广海,是她独一无二的分身。由贵美所追求的,是找回她自己。
不管广海做出什么样的结论,由贵美恐怕都不会放弃她的弟弟。
即使容纳了一名另类的客人,涌谷家依然运作如常。
伪装平静的早晨来临,父亲去上班,广海去上学,回到家里,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洗澡了”、“吃饭了”,母亲呼唤的生活感,让广海几乎迷失了由贵美待在这里的事实。
实际上他什么都不愿意思考。
与由贵美说过、发生过的种种的记忆,随着那天听到的告白的冲击,轮廓逐渐扭曲变形。
如果可以普普通通的,那该有多好。
独处之后,承受着罪恶感与恶心想到由贵美时:心总是朝着这样的愿望倾斜。
他确实希望被织场由贵美执著。可是那应该是更浅薄的、见异思迁的、一吹即散的执著。是一种她迟早会厌倦自己的执著。
说是被父母拜托的门音,开始每天早上在睦代车站前面等广海。
门音不高兴地看着变得寡言的广海,等电车来的时候,和广海一起坐在长椅上。她磨擦着露出迷你裙的膝头,“欸”地搭讪说。
“广海,你脸色好差。”
门音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突然按上来的柔软触感,让广海忍不住背脊一挺。广海瞪也似地看她。虽然没有拂开她的手,但他知道自己的脸上浮现明确的拒绝。可是门音把手移向旁边,就这样继续抚摸广海的脸颊。市村还没有来。
手臂爬满了鸡皮疙瘩。
“如果有什么烦恼,要告诉我唷。”
在村子长大的同龄孩子里,门音从以前就压倒性地大胆。或许是对外貌的自信让她能够如此。现在她也仿佛把广海当成小孩似地,抚慰似地动着手。
门音的举动对现在的广海来说,给他一种砂墙般粗砺的感觉。
广海再三企求的“普普通通的多好”、那种符合年龄的“普通”健全,就在她的手中,这令他愤恨。
嫌恶一点一滴地在胸口扩散。门音抚摸广海微笑: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惊讶。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了。广海,难道你跟织场——”
“你想说你知道由贵美的事?”
广海抢先反问。门音在短暂的沉默后,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回去了呢。”
听到那同情般的叹息瞬间,广海抓住放在脸上的那只手。
清晨的月台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广海用力把手扯到胸口,门音惊讶地想把手缩回去,但广海更用力地拉近抵抗的她。“呀!”门音短促尖叫,身子倾斜了。发丝摇晃,比夏天的时候长了许多。广海按住抵抗的她,她的紧张从绕到背后的手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