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混血少女的仇恨
一时间,满院子雪花飞舞,嬉戏声尖锐而明快,压抑而爆裂。母女俩歇斯底里,全力释放几天积蓄起来的、甚至是多年积蓄起来的复杂情绪。
诺娃耳鼓吸收了妈妈的每一个故事细节、每一句附带不同情感的话语;诺娃准确把握住了妈妈每个阶段的情感走向和曲折的心理演变过程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各种生活状态。
妈妈这些传奇而荒唐的亲身亲历,这些多年来一直让人无从知晓的神秘故事,一下子根植于与她血脉相联的青春萌动的少女的心田,立刻就繁生出了另一种或几种成份变异了的复杂情愫。它们,使诺娃激荡不已,焦躁不安。此时此刻,若不爆出来,释放出来,她会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纯朴厚重的妈妈,把自己彻底地袒露给了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女儿,把自己的复杂情感,给这个初懂人事的小女人交待得一干二净,尽管女儿还不能全部按为娘的心态去理解,去诠释,但终究淋漓尽致地倒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聚。她浑身轻松,轻得两脚离地,飘浮在空中,一时把握不了自己的方向。她需要呼喊,需要泄,需要腾飞。最终,母女俩都筋疲力尽,四仰八叉地躺在雪被上喘息。末了,母女俩吃了一顿饱饭。
整个上午,母女俩都显得精力充沛,抢着把院里的积雪堆成几座小山,在大门口左右,堆了两个硕大的雪人门神。然后,又开辟出了通往各邻居家的通道,而这在以前我们只是各扫门前雪的。各家各户也出来铲雪,一个上午小镇上就四通八达了。
下午,诺娃同母亲一起,把弹好的棉花送到各人家,收了钱。然后,再到另外有可能要弹棉花的人家门前,叫一嗓子:“有旧棉花弹不?”妈妈的嗓音是柔软甜美的,让人听起来极舒服。
诺娃也学着妈的声音喊叫几声:“弹棉花喽!有弹棉花的不?”喊完,她就捂着嘴“哧哧”地笑,一副害羞的神。妈也笑说:“我的诺娃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诺娃的嗓音极好听,像妈年轻的时候。”
晚上,诺娃就和母亲一起弹棉花,一直到深夜才和母亲一起躺下。母亲再也不用催促诺娃早睡早起早去上学了,以后诺娃就可以同她同睡同起同劳动了。
辍学后的诺娃觉得生活单调而充实,尝到了劳动的辛苦,也享受到了劳累后躺到热炕头上筋骨“咯吱咯吱”响时的惬意与舒坦。
劳动是快乐的,父亲是可敬的,叛徒是可耻可恨的。诺娃痛下决心,迟早有一天,她要亲手把那个置爸爸于死地的叛徒,毁了全家幸福、给妈妈带来一生痛苦的叛徒,从茫茫人世间找出来。如果那叛徒已死去,她也要把他从十八层地狱中挖出来,扔到乌苏里江中去喂大马哈鱼。
妈妈连续几天的讲述,使诺娃把多年来因为没爸而受到的屈辱和怨恨全部根植到了那个该死的叛徒身上。
诺娃的恨缘于叛徒变节使她失去了爸,而她感到,妈的仇恨更多的是这个可耻的叛徒让27名革命同志壮烈牺牲。
诺娃渐渐懂得,她的恨是小恨只局限于家仇的范畴,而妈的恨是大恨是民族恨。妈痛惜的不仅仅是失去了自己深爱的丈夫,更重要的是还有丈夫的26名革命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