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是开始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据说是千年极寒。
凌晨两点多,正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路上早已没了行人,到处像死了一般的寂静。
老旧的路灯投射下微弱的光,在冰冷的柏油路上留下了一个个弱小的光晕。陈雨走出一个光晕,踏入黑暗之中,然后又走进另一个光晕,如此循环。虽然前面的路被黑暗吞噬而看不到尽头,但她知道,再有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家了。
如果那间小屋称得上是家的话。
天气很冷,幸好她也早有准备。从那间别墅出来的时候,陈雨戴上了棉质的口罩,围了条厚厚的围巾,还穿了件臃肿的羽绒服。但就算如此,刺骨的寒意仍轻而易举地穿透层层阻挡,在温热的皮肤上肆意游走,一如那些男人的手掌。陈雨突然怀念起别墅里的温暖舒适,在别墅里,即便脱掉了所有的衣服,仍然让人觉得非常温暖。不过就算别墅里再舒服,她也不能留在那里过夜,明天还有线性代数的学分考试,缺考可不行。
她缺的只是钱。
陈雨的家在广西的一个小镇,山清水秀,但非常贫瘠。父亲长年卧病在床,母亲靠卖些花生瓜子之类的零食养家。两年前,陈雨考上了这所S市的大学,父母异常兴奋,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以为只要女儿考上了大学,毕业之后就会给家里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母亲敲遍了所有亲戚朋友的家门,发誓赌咒地借来平生最大的一笔债务——五千块钱。那些钱包在了洗得看不清颜色的手帕里,由父亲郑重地递给了陈雨。陈雨接了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到学校报到的时候,从未到过县城以外的陈雨孤身上路,父母只送她出了村口。没别的原因,车票太贵。第一个学期,她过得很省,但是她很快发现,在S市这个地方,无论你多么节俭,钱还是如手中的细沙,须臾就不见了。陈雨意识到,节流不是关键,关键是开源。一个女人想要挣钱有很多办法,陈雨想了想,选择了最轻松的办法。第二个学期,她没再让家里寄学费和生活费。她对父母说自己找了兼职,一个学期可以挣不少钱。第三个学期,陈雨开始往家里寄钱。她告诉父母,现在兼职工作的薪水一个月足足有三千多块。
父母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在电话里一边反复叮嘱陈雨不要耽误了学习,一边感叹着在大城市赚钱如此轻松。
只有陈雨知道自己的钱是怎么挣的——援交。陈雨很漂亮,属于那种清秀的女生,妩媚中带有一点点的胆怯,非常合那些有钱老男人的胃口。
她在学校里几乎没有朋友,而且申请了校外住宿,为的是避开所有人的目光。陈雨觉得,这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是迎接未来毕业之时的权宜之计。她不想让四年的大学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度过,更不想让以后的老公发现自己人生中的这段灰色轨迹。虽然现在很多人已经不在乎,但她在乎,她的内心还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
一阵冷风吹来,陈雨不禁裹紧了衣服。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活物。她在一幢烂尾楼前停了下来,远远看去,这几百米的路上没有任何的灯光。黑暗总会给人施加一种不可抗拒的恐惧和压抑,尤其是对女人来说。
她咬了咬嘴唇,有点后悔为了省钱不打车的决定。干燥阴冷的夜风依旧呜咽着吹过,偶尔穿过干枯的树枝,发出嘶哑的尖啸。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迈出了脚步,向着黑暗前进。
吧嗒。
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陈雨警觉地转身,向后面看去。
然而视线所及,除了黑暗,再没有别的什么。大概是自己神经过敏吧,陈雨自嘲地笑笑,仰头去看那幢烂尾楼。
冰冷、坚固、高深莫测地隐匿在夜色之中。
毫无预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