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旗袍女人
。茫茫的空旷之中,温蓉小小的身躯像一片单薄的纸,被焚烧的黄昏慢慢地点燃。
他们走过去,看见温蓉双手不停地挖坑。她的手很脏,受伤的指甲渗满了血,血液遇到干燥的泥土便纠结在一起,黏附在她的手心与手背。
她的手一定很痛,可是她为什么要置这些锥心的疼痛不顾,那么不顾一切地挖下去呢?
那个小得只可以埋葬一具小动物尸体的坑,像一个微小的触点,掘向地底下巨大的秘密深处。那秘密或许是装满邪恶与诅咒的潘朵拉之盒,被深埋在黑暗潮湿的泥土里。它渴求温暖的光明,它蛊惑脆弱的灵魂,阴谋着自己的重生。
莫可芯赶紧把温蓉拉起来:“别挖了!别挖了!你的手都出血了!”她爱怜地捏着温蓉的手腕,小心触碰那些血肉模糊的指甲。
温蓉连痛苦的一声都没吭出来,好像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麻木的神情,传来冰冷的触感。
“回去吧。”
温蓉很听话,不反抗,被莫可芯扶着走开。
跟在后面的洛音桐想了想,回身用脚吃力地把坑边的泥土拨进去,填平了那个坑。但深埋在那下面的什么好像已经被触发了,拖动着身躯要从泥土中爬出来。洛音桐忽然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拖入暗冷的深渊。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仿佛被天空中呜咽的乌鸦从身体内部叼出来,有血有肉,真真切切,像一具尸体一样令她战栗。
黄昏燃尽成夜。
整座学校在黑夜里风化。月光被厚重的云层惨烈地凌迟,大地昏暗。楼影、树影,隐约之中融合成巨大的黑暗,像女子脸上丑陋的胎记。没有晚自修,只有教师宿舍和办公室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在夜色里浮沉飘零。
学习委员洛音桐在办公室帮班主任整理好前几天的试卷后,时间已经接近八点钟了。从办公室出来后,班主任叮嘱她路上要小心。两个人便朝各自的方向离去。
夜色浓重,积成深深的河。
洛音桐经过操场。她想起了傍晚时温蓉曾经待过的球场,她忍不住向那个地方望过去。
她惊住了。
那里好像站着一个人。在深沉的夜色中,那抹背影含混模糊,肢体残缺,点和线都显得不连贯,轮廓像是掉下一块来,以致洛音桐有一瞬间对自己的眼睛产生怀疑。
是温蓉吗?洛音桐想着,走了过去。鞋子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出沙沙的响声,在黑夜里显得刺耳。待她走近了,她渐渐确定那身影不是温蓉。
是一个女人成熟的背影。
她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走过去。
遮天蔽日的黑夜里,清冷的空气携带着死寂与凄凉汹涌地围攻,云层在头顶盛大地倾覆,月光突破坚硬的防线,照亮那一切隐匿在缝隙与角落的细微心跳。
月光照耀下,可以看见女人穿着华丽的旗袍,撑着一把红色的伞。婀娜的身姿,被风轻撩的黑发,微微露出来的白皙皮肤。清冷的光辉卑微地臣服在四周。在那抹身影里波澜起伏的明亮与怆伤,都在瞬间成为巨大的篇章。
“师母?”
洛音桐脱口而出。她站在原处,既没有走近,亦放弃了撤退的念头。
女人好像惊醒了。月光漫过她轻转过来的半张脸。油纸伞被月光照出一片透彻的血红色。她长得很美,近距离特写下的眉睫,像花瓣温柔地在睡。她并不是师母。她比师母更美。是那种隐约的,却深刻进骨髓里的美丽。
洛音桐沉默地看着美丽的旗袍女人。在触摸不到的距离,洛音桐觉得虚幻的梦境在发酵。
女人就像梦境中才能遇到的美女子。穿旗袍的,温婉而素雅的。在时光里泛着古典的涟漪。洛音桐看得痴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女人轻轻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