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牧羊者的爱慕》,运用的是高技术设备:瓦尔德显微镜用来观察表面,X光片用来检查表面以下,用紫外线观察过去的修复痕迹。分析检查过后,要花四个月清除污垢和黄色的清漆。这可不是收拾一张茶几,而是一项枯燥而费时的工作。加百列首先需要配置好恰到好处的溶剂,既可以溶解清漆层,又对画面毫无影响。他得用特制的棉签蘸上溶剂,在画面上捻着擦着,直到棉签上沾满了污渍为止。然后再换下一根棉签,直到整个画面都收拾到为止。蘸,捻,擦,丢掉……犹如用牙刷清洗一艘战舰的甲板。如果效率高,他一天可以清理掉几个平方英寸的清漆污渍。
如今,他已经进入了整个工程的最后一个阶段:修整圣坛画的破损部分,这些都是数百年来积攒下来的破损。这是一项消耗心神的细致工作,他必须每天晚上花几个小时,眼睛凑在放大镜前,脸几乎贴着画面。他的目标就是要让肉眼看不出修复的痕迹。笔毫的运动轨迹,颜色,质感,一切都必须同原作一致。如果修复部位周围的油彩有裂缝,加百列就得在修复部分做出假裂痕。如果画家留下了一块独特的天青色光影,加百列就得花几个小时在调色板上配出一模一样的颜色。他的使命就是把画修得像没修过的样子。清除污渍,恢复原始的光华。
他需要睡眠,然而他更需要时间,同韦切利奥耳鬂厮磨。沙姆龙唤醒了他的热情,也使他的感觉更加敏锐。他知道这对他的工作有好处。他打开音响,等待着音乐响起,一边将双目放大镜套在头上,就在歌剧《波西米亚人》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来的时候,他拿起了调色板。他将少量乳液放在调色板上,又加入一点颜料,再用醇醚溶剂稀释,直到色调适度为止。修女的脸颊已经剥落了一块。为了修复它,加百列已经苦干了一个多星期。他用画笔蘸了蘸颜料,将放大镜的镜片调低,然后用笔尖轻点着画面,精心地模拟着韦切利奥的笔法。很快,他就完全沉浸在工作状态和普契尼的音乐中。
两小时后,加百列修整了一小块画面,面积约为衬衫纽扣的一半。他抬起放大镜的镜片,揉着眼睛。接着,他在调色板上又配了些颜料,再次投入了工作。
又过了一个小时,沙姆龙闯进了他的脑海。“是塔里克在巴黎杀了大使和大使夫人。”
要不是因为这个老头儿,加百列是不会成为一名修画师的。当时沙姆龙需要一道保密性极强的掩护,来帮助加百列在欧洲旅行生活,畅行无碍。加百列原本就是个有天分的画家——他在特拉维夫的一所名校学过艺术,又在巴黎深造过一年。所以沙姆龙把他派往威尼斯学习修画技艺。学徒期满后,沙姆龙就利用朱利安·伊舍伍德为他安排工作,比如,沙姆龙要派加百列去日内瓦,伊舍伍德就会利用他的关系网为加百列在当地找一份修画的工作,不过有时候,他也会为一些小型博物馆或别的画商工作。加百列天分太高了,他很快成了全世界炙手可热的修画名师。
到凌晨两点,画中修女的脸庞在加百列眼前模糊起来。他的脖子灼烧般地痛。他移开放大镜片,将调色板上的颜料刮干净,收拾了东西。接着他走下楼去,一头倒在床上,衣服也没脱,打算就此睡去。不行。沙姆龙又回到了他的脑海。
“是塔里克用我同胞的血染红塞纳河。”
加百列睁开双眼。慢慢地,一点一点,一层一层,一切再度回放,那些画面犹如他房里天花板上的淫秽涂鸦——沙姆龙招募了他,他在学院里受训,“黑色九月”的行动,突尼斯,维也纳……他几乎能听见一串串希伯来语的特殊词汇在耳边疯狂响起:Kidon(刺杀),Katsa(情报员),Sayan(志愿特工),Bodel(递送专员),Bat leveyha(女特工)。
“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有些未了的事。过去的行动,过去的宿敌。他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