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头顶。加百列认为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存在。从那天晚上起,他就来了。那天晚上,在维也纳,麦克斯·克莱恩对加百列讲了那位党卫军军官的故事:此人在奥斯威辛亲手谋杀了数十名囚徒,如今却每天都坐在中央咖啡馆里,享受着午后的咖啡。直到此刻,沙姆龙仍然极力避免提到艾希曼的名字。
抓捕艾希曼的故事,加百列以前听过许多次。不错,1972年9月,沙姆龙就使用这个故事刺激了加百列,使他加入了“天谴”的行动团队。在英格兰花园的林荫步道上,沙姆龙所讲述的版本更为详细,胜过了加百列此前听到的所有版本。加百列懂得,他说的这些并不是一个老头儿絮絮叨叨地回顾自己昨日的荣耀。沙姆龙从来不会吹嘘自己的成就,出版商也绝对没机会出版他的回忆录。加百列知道,他告诉自己艾希曼的事情,是有理由的。我走过的路,是你也会走过的。沙姆龙这样说,不过会换个时间,换个地点,由另一个人陪伴;但这个历程你应该知道。有几次,加百列感觉自己仿佛在陪着历史老人走路。
“等待逃离的飞机,那是最困难的阶段。我们带着这个阶下囚困守在保密公寓里。有些成员无法忍受这样看守他,我只好一夜又一夜守在他的房间里,看着他。他被锁在一张铁床上,穿着睡衣,戴着遮光眼镜。我们是严格禁止同他交谈的。允许同他讲话的,唯有审讯员。我没法遵守这些命令。你想想看,我必须知道,这个连见了血都恶心的男人,如何就屠杀了我们六百万的人民?他又是怎么杀了我的父母、我的两个姐姐?我问他为何要那么做,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因为那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加百列——似乎他只是一个银行职员或是火车上的列车员。”
后来,站在拱桥的栏杆前,他们俯瞰着流水。
“有一刻我的确想杀了他,加百列——当时他告诉我,他并不恨犹太人民,他其实还很敬慕犹太人。他还想让我相信,他多么喜爱犹太人,于是开口背诵我们的经文:听吧,以色列,主是我们的神,是唯一的上帝!这几个词从他这种人嘴里说出来,我实在受不了,就是这张嘴发布了屠杀六百万人的命令。我伸手掐住他的脸,掐得他闭上了嘴。他开始颤抖抽搐。我以为我把他弄得心脏病发作了。他问我是不是要杀了他,他还求我不要伤害他的儿子。这个人曾经把别人的孩子从父母手里夺下来,扔进火里,现在却关心自己的孩子,他还以为我们会像他一样,连儿童也谋杀。”
在一座废弃的露天啤酒店,一张布满划痕的木桌前。
“我们要求他同意自愿随我们回以色列,他当然不愿意去。他想在阿根廷或德国接受审判。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怎样,他都得在以色列受审。我冒着断送职业生涯的风险,允许他喝了点红酒,抽了支烟。我没有和杀人犯一道饮酒,我做不到。我向他保证,他会获得一个机会,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陈述他的所作所为,保证他会接受公正的审判,行使为自己辩护的权利。他对结果不作任何幻想,但听说能向全世界为自己作个解释,他似乎颇为所动。我还对他直说,至少还有人明确通知他将被处死,他自己却剥夺了几百万人的这份尊严。那些人听着麦克斯·克莱恩奏着小夜曲,走向‘更衣室’和毒气室的时候,还都蒙在鼓里。他在文件上签了字,填写日期的时候活像个熟练的德国官僚。事情就这么办妥了。”
加百列专注地听着,衣领竖着,裹着耳朵,双手塞在口袋里。沙姆龙的焦点从阿道夫·艾希曼转到了埃瑞克·拉德克。
“比起我,你有个便利条件,因为你曾经在中央咖啡馆面对面地会过他。当初在行动前,我只是从远处见过艾希曼。当时我们是在监视他的寓所,计划抓捕行动。不过我没和他说过话,连站在他身边的机会也没有。我精确地知道他的身高,却无法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