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3月14日,就是这间公寓,盖世太保破门而入,抢走了我们所有最值钱的东西:挂毯、银器、名画,连安息日的烛台也不放过。我和父亲被关押了,还强迫我们用滚水和牙刷清洗人行道。我们教堂的犹太教士被人拖到街上,胡子硬生生从脸上揪下来,一群奥地利人嬉笑着围观。我想要阻止他们,结果差点被活活打死。当然,我是不能够上医院的一一那是新颁布的《反犹太法》明令禁止的。”
不到一个星期的工夫,全欧洲最有影响、最重要的奥地利犹太社区土崩瓦解:社区中心和犹太人结社被关闭,犹太领袖进了监狱,犹太教堂关门,祈祷书籍被焚毁。4月1日,一百名杰出的公众人物和商人被驱赶到达豪集中营。不到一个月,五百名犹太人选择了自杀,他们宁死不愿再受凌辱和苦难,他们当中有一个四口之家,就住在克莱恩家的隔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开枪自尽,”克莱恩说道,“我躺在自己床上,从头到尾听到了全过程,一枪接着一阵哭泣,再一枪,哭得更凶。四枪之后,他们都不哭了,只有我在哭。”
犹太社区超过半数的居民决定离开奥地利,移居他乡。麦克斯·克莱恩也是其中之一。他获得了一张签证,并于1939年抵达荷兰。不到一年的光景,他所在的地方再次陷入纳粹的魔掌。“我父亲决定留在维也纳,”克莱恩说,“他相信法律,你瞧瞧。他认为只要自己严守法律,就会没事的,风暴终将过去。当然,实际上局势越来越糟,等他终于决定离开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克莱恩想给自己再斟一杯茶,可是他的手抖得厉害。加百列替他倒了一杯,又温柔地问起他的父母和妹妹后来怎样了。
“1941年秋天,他们被驱赶到波兰,限定居住在罗兹的犹太人区。1942年1月,他们最后一次遭到驱赶,来到了斩尽杀绝的切姆诺集中营。”
“那你呢?”
克莱恩把头一偏——我呢?同样的命运,不同的结果。1942年6月在阿姆斯特丹被捕,关押在韦斯特博克中转营,然后一路向东,来到了奥斯威辛。在车站的月台上,正当饥渴欲死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声音。那是个穿着囚衣的男人,他问道,车上有没有音乐家?克莱恩挣扎着发出声音,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条救命的缆绳。我是个小提琴手。他告诉那个身穿条纹狱服的人。你有乐器吗?他举了举那只破旧的琴箱——这是他从韦斯特博克带出来的唯一一件东西。跟我来吧。今天你交好运了。
“我的幸运日,”克莱恩空洞地重复着,“接下来的两年半,超过一百万同胞灰飞烟灭,而我和同事们却在演奏音乐。我们在车站的坡道上演奏,为的是制造一种错觉,让新来的囚徒认为这是个宜人的地方。那些活死人走向毒气室赴死的时候我们会伴奏。伴着无休止的点名,我们也要演奏。早晨,奴隶们上工时我们也得演奏。下午。他们蹒跚着走回营房,眼里一片死寂,我们也要伴奏。甚至执行死刑之前,我们还得伴奏。到了星期日,我们会为长官和他的僚属演奏。不断有人自杀,我们的乐队一直在减员。很快,我不得不去物色新的音乐家填补身边的空座。”
有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大约是1942年夏天吧,不好意思,阿戈夫先生,我记不得具体日期了。”当时克莱恩完成了演奏,正在回营房的路上。一名党卫军军官从后面赶上来,把他打倒在地。克莱恩爬起来,立正站好,回避着党卫军的逼视。尽管如此,他还是看清了那张脸,而且记得自己曾见过此人一次。那是在维也纳,在犹太移民署的中央办公室。不过当时他穿着一套精致的灰色正装,就站在阿道夫·艾希曼的身边。
“这位武装党卫军的二级突击队大队长告诉我,他要做个试验,”克莱恩说,“他命我演奏勃拉姆斯的《G大调第一号小提琴和钢琴奏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