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天内,保罗·马蒂诺第二次从普罗旺斯艾克斯开往马赛。他又一次进入疗养院街上那条小巷里的咖啡馆,走上窄窄的楼梯。在那里,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穿着长袍、用阿拉伯语低声和自己打着招呼的人。他们在一间小会客室地板的垫子上坐了下来。那个男人慢慢地把一撮烟草放进水烟袋里,点燃了火柴。在马赛,他的身份是一名叫阿凯姆·阿勒·巴克利的阿尔及尔新移民。马蒂诺知道他的另一个名字——阿布·萨迪克,但从不会这么叫他,就像阿布·萨迪克也从不称呼马蒂诺的真名一样。
阿布·萨迪克使劲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它递给马蒂诺。马蒂诺也深深地吸了一口,让烟雾从他的鼻孔中缓缓呼出,然后喝完了他的咖啡。一个蒙面女人拿走了他的空杯子,问他还要不要。马蒂诺摇了摇头,那女人静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他闭上眼睛,一种畅快的感觉弥漫至他的全身。这是阿拉伯人的方式——抽一点烟,喝一杯甜甜的咖啡,再加上一个顺从本分的女人。虽然他生长在一个法国绅士的家庭,但身体里却流着阿拉伯人的血,阿拉伯语也是他最运用自如的语言。那是诗人的语言,是征服与受难的语言。有些时候,离开故土的痛楚让他几乎难以忍受。在普罗旺斯,他的周围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但他却不能和他们亲近。他仿佛注定要在他们身边游走,如同穿梭在人群里的被诅咒的游魂。只有在这里,在阿布·萨迪克的小屋子里,他才能做真正的自己。阿布·萨迪克了解这种感受,因此他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又往烟袋里放了些烟丝,划着了火柴。
马蒂诺抽了一口烟,比上次吸得还要深,直到肺里面像是要着火了,才把烟吐出来。他的思绪浮游在了空中。他所认识的巴勒斯坦并非来自于他的亲身经历,而是来自去过那里的人的描述。和他的父亲一样,马蒂诺从来没有踏上过巴勒斯坦的领地,柠檬树和橄榄园都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美好的春日,加利利山上的山羊,和希腊人到来之前的普罗旺斯有几分相像。
他脑海中的那幅画面突然瓦解了。他看到自己穿过一片凯尔特人和罗马人的废墟,来到一个村庄,一个巴勒斯坦海滨平原上的村庄,他们叫它贝特赛义德。那里除了·片黄上之外一无所有。幻境中的马蒂诺跪在地上,把手中的铲子插进了土地里。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工具,没有陶器,没有金币或人类的遗骸。就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儿居住过一样。
他强迫自己睁开双眼,那个幻境消散了。他的使命马上就要结束,杀害他父亲和祖父的凶手将得到应有的下场,他将得到本应属于他的权利。马蒂诺相信,他此生最后的时光不会再是一个生活在普罗旺斯的法国人,而是一个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他的人民,他迷失的、流落四方的人民,将回到自己的国度。贝特赛义德将从坟墓中重生。犹太人的日子不多了,他们将像之前来到巴勒斯坦的希腊人和罗马人、波斯人和亚述人、土耳其人和英国人一样离开这里。马蒂诺相信,很快他就能到犹太人的原居住地去寻找手工制品了。
阿布·萨迪克拉了拉他的袖子,叫了他的真名。马蒂诺缓慢地转过头,抬起沉甸甸的眼皮望着他。“叫我马蒂诺,”他用法语说,“我是保罗·马蒂诺,保罗·马蒂诺博士。”
“你刚刚好像走神了。”
“我在想巴勒斯坦,”马蒂诺轻声说,烟草开始起作用了,“在想贝特赛义德。”
“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阿布·萨迪克说。
马蒂诺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傲慢,只有沉静的自信。布宜诺斯艾利斯、伊斯坦布尔、罗马——三次袭击,每一次都计划完美,实施精准。他的团队都把炸药运送到了目的地,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每次行动进行时,马蒂诺都刻意参加了考古工作,并通过中转点秘密指挥行动。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