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透过正面窗户看着外面,锁定一个个经过的路人,随着他们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她的头也一起旋转着。他们俩以前周末来过这里,手里带着《纽约时报》,莉莉会大声读出哈利写的讣闻,仿佛是莎士比亚的独白,加入自己添加的热情与戏剧性。
哈利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得到薄薄皮肤下骨头突出的圆圆鼓起处。他靠近她的耳畔。
“嘿,莉莉,你记得这个地方吗?记得读——”
“天啊,你怎么了?”
是丽塔,她一面呆呆看着他肿起、青黑色的太阳穴,一面把热腾腾的咖啡倒在哈利面前的杯子里。被分散注意力的哈利根本忘了战役的伤痕。
“我没事。”
“当然没事——我还是自然金发咧。”丽塔弯腰靠近一点,“说真的哈利,到底发生什么事?别跟我说‘你该看看另一个家伙’。”
哈利露齿微笑,此举使他疼痛而畏缩,“还真是被你说中了,小妞,对天发誓。”
“你得用冰块冰敷。”
“好啊。你有艾德维止痛药吗?”
她点点头,回到柜台后方。哈利一手放在脸上,感觉不像自己的脸。如今他想一想,身上大部分的部位和脑袋感觉起来都不像那个一起生活这么久的人——从抽动的头痛和酸痛的鼠膝部到迟钝的专注力,还有日趋温柔的心。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生命交接之处,飘浮在某种游移的短暂迷雾之中。他在咖啡里丢了三份奶精,吸进蒸气,感激地喝一口。
丽塔给他一个装满冰块的密封袋和艾德维止痛药,“给你。”
“谢谢。”他把袋子贴在脸上,感觉很棒。
“这位是谁?”她问,对着莉莉点点头。
“莉莉,我妹妹。”
“很高兴认识你,小妹,”丽塔说。
莉莉没有回答时,丽塔挑起一道眉毛,不过记忆终于浮现,眼里出现惊讶的神情。
“你妹妹?很久以前带来的那一个?”她凑近看一眼,“对,对,我记得,莉莉,”她的脸颊因悲伤而紧绷,“喔天啊,哈利,发生什么事了?”
“她坏掉了,”哈利叹口气,“而且过了保固期。”他把五颗药丸丢进嘴里,用更多咖啡冲下去,“她不太说话,她在疗养院里住了很久。”
丽塔发出吸气声,摇摇头,“可怜的孩子。”
“我……呃,今天带她。”
“今晚要带她去看烟火吗?”
“天啊,七月四日,我全忘了。不会,我们不会去看烟火。”
“你们要吃东西吗?”丽塔问。
“要吃到昏过去或吐出来。”
“真迷人,小妹呢?”
“我不知道。我试试看喂她。”
丽塔的鼻子皱起来,她弯身靠近莉莉闻一闻,“哈利,我觉得她需要上洗手间,她最近有上过吗?”
“呃呃,”他也闻一闻,“天啊,我都没注意到。”
“她——自己会去吗?”
难为情的哈利耸耸肩,“我不知道。”
“天啊,哈利,你知道的还真少。他们没有给你一张单子还是什么的吗?”
“谁?”
“疗养院。”
“喔,没有,我……我有点匆忙。丽塔,你可以帮我个忙吗?去看一下女洗手间有没有人,让我可以带她进去?”
“哈利,你不能进去,那地方比荷兰隧道还忙碌。”
他们俩都看着莉莉,一只麻雀停在窗外的窗台上,莉莉看着它在看她。每次它左右歪起小小的脑袋,莉莉就照做,仿佛以沉默的鸟类语言在交谈。
“天啊,”丽塔叹口气,“我带她去。”
“丽塔,你真是帮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