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幸杜秋娘的隐秘告诉给武肖珂的,但当时她并未在意。离开长安许多年,武肖珂对于朝廷和皇帝都相当隔膜,没有太多兴趣。后来在她得知丈夫频频造访北里,并且与自己日益疏远时,所怨所恨的也无非是丈夫耽于美色,却从没想过,这里头居然还有皇帝的因素。
“难道郎君造访北里的目的,竟与圣……”武肖珂把自己吓了一跳,不敢往下说了。
段文昌却显得很镇定,苦笑着说:“娘子知道,我自从去年底回朝任职,颇受京城官员的排挤。似乎有不少人认定,我是想借着丈人惨死、圣上恻隐之机,谋官擢升。而我既不屑为自己辩解,朋党之中又无我的容身之地,就一心想要获得圣上的青睐。可是心越急,越容易犯错,我竟冒失地向圣上提出册封郭贵妃为后的表章。”
武肖珂惊道:“上回你让我向宋若茵打听圣上对立后的看法,就是为了这个?”
“可是宋若茵误导了我。”
武肖珂面色发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若茵说得不对。可是……她为什么要骗我?”
段文昌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按说死者为大,她又是你的闺中密友,我不该说她的不是。但这个宋若茵确实心怀叵测,我的的确确是被她给害了。”
“圣上迁怒于你了吗?”
“倒不曾有明确的表示。他只是将我的表章按下不回,但在朝堂上明显地对我冷淡了许多。我感到十分不安,又弄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恰好那日宋若茵来访,我匆匆向她求教,结果她暗示我,去平康坊找杜秋娘。”
“天哪!”
段文昌苦笑:“事情就是这样。我去了平康坊好几次,想见杜秋娘一面却分外困难。即使见到了,也根本谈不上什么话。那段时间我仿佛陷入魔障之中,越困惑就越挣扎,越混沌就越焦躁,于是便干脆夜夜去访。与此同时,我也开始对宋若茵起了疑心,所以就更无法面对你……”
武肖珂喃喃:“但你最终也没在杜秋娘那里找到答案。”
“当然没有。而且不久后,宋若茵和杜秋娘相继横死,我大为震惊,怎敢再轻举妄动。圣上正在全力调查宋若茵和杜秋娘的死因,我只想尽快知道结果,以解心头疑团。谁又能想到,成式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顿了顿,段文昌又喟叹道,“正是在那一夜的危局中,我才发现所谓的皇恩、所谓的仕途,种种皆为虚妄。任凭什么,都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遇害而无动于衷。也正是那个危局,令我彻底醒悟。咳,我过去的那段时间里,都在做些什么?如今想想还感到后怕,所幸未曾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现在,成式也平平安安地回家来了,我再无他求。”
“郎君——”武肖珂嘤咛一声,投入段文昌的怀抱。两人紧紧相拥,真如分别了半生再重逢一般,情深缱绻难分难舍。
她沉醉地想,为了这一刻,再多的失望和磨难都是值得的。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给他们夫妇的试炼……
“你方才说,成式遇险时见到杜秋娘了?”段文昌突然问。
“啊,他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杜秋娘数日前就死了。”
“大约……是他的头脑还未清醒吧?”
二人还在疑惑,却听榻上传来低低的叫声:“阿母……”
“我来了。”武肖珂连忙答应,向丈夫微笑,“成式醒了,直接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