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那么你觉得……朕有必要这样做吗?”
裴玄静诧异地抬起头。在皇帝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彷徨表情。区区蛇祸,竟使天子失去了自信!她赶紧把刚刚的念头摁灭了。且不说崔淼多半在虚张声势,一旦让皇帝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光凭他敢夸下如此海口,就会令皇帝恨之入骨。
假如真把两人视为对手,那么隔空较量的这一局,皇帝已先输了气势。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
“陛下圣明。”裴玄静只能这么回答。
皇帝追问:“宋若华还要准备多久?”
“她说要让将作监制作些东西,想来不会很久。”
“朕另召她来详问吧。不过你要记住,朕只宽限你到扶乩之日。”
“是。”
离开太液亭,仍然像来时那样,搭一叶扁舟泛波而去。
裴玄静刚坐上小船,陈弘志匆匆赶来,从艄公手中接过船桨,笑道:“圣上命奴来送炼师上岸。”
裴玄静认得他是皇帝身边的内侍,便道:“多谢公公。”
寒烟笼水,小船如同穿行在无边无际的薄雾之中。耳边只有船桨拨动池水的哗哗声,蓬莱山很快不见了,河岸犹在不明所以的远方。一时间,裴玄静忘记了自己身处深宫大内,仿佛来到渺无人烟的野外,栖身于一倾逝水之上,无根无源,亦不知何去何从。
“奴的手艺,炼师可还喜欢?”
裴玄静一怔,方觉是陈弘志在和自己说话,便问:“……公公的手艺?”
“哈,那茶是奴亲手煎的。”
“原来如此,确为绝技。”
陈弘志笑起来:“圣上从来不让我给别人烹茶,炼师可是第一个……”
裴玄静有些反感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弘志应该和李弥差不多大,目光却多变而飘忽,满是不符合年龄的心机。她随口应道:“那么说,今日是我的口福了。”
“是啊,圣上那么喜欢宋三娘子,连新罗进贡的仙人铜漏都肯赏给她,也从未命我给她烹过茶。”
裴玄静不愿多话,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唉,可这宋三娘子怎么就突然死了呢。”陈弘志却好似打开了话匣子,“圣上才看上眼,她就……也是个薄命的。”
裴玄静揶揄道:“公公倒也怜香惜玉。”
陈弘志讪笑道:“呵呵,炼师是有福之人。”
她掉转头,不愿再理睬他了。深宫大内的倾轧和争斗,足以将少年人的明朗剥夺得干干净净。在大明宫出入才没几天,裴玄静已经见过太多身不由己的人,实在感到沉重。
陈弘志突然问:“炼师可曾在柿林院里见到仙人铜漏?”
“公公何出此问?”
“奴怎么听说,那仙人铜漏不在宫中了?”
“你听谁说的?”
“炼师只说见没见过吧?”
裴玄静皱眉道:“我是去查宋若茵的死因,不是去看什么仙人铜漏的。陈公公这么关心,自己去柿林院走一遭不就清楚了?”
陈弘志笑了:“我知道了,炼师没见到仙人铜漏嘛。”
“即使我没见到仙人铜漏,也不等于它不在柿林院。再说,圣上将仙人铜漏赐予宋三娘子,实与陈公公无半点关系。公公这么关心,又是为何呢?”
陈弘志停下划桨的手:“宋三娘子要是真把圣上赐的宝物弄丢了,那可犯下大错咯。此等罪过,全看圣上的心情。或许一笑了之,但为此丢掉性命的,也有先例。”
因为用力划船,他的双颊微微泛红,冒出薄汗,越发显得稚嫩了。可从这个少年口中轻描淡写吐出的,却是叫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裴玄静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