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咦,娘子?你认得崔郎中啊,他来给你诊治时你不是昏着嘛。”阿灵咋咋呼呼地问。
这下轮到裴玄静吃惊了,“我昏迷时也是崔郎中给诊治的吗?”
“是啊!还是王义去请来的呢。崔郎中医术高明,只给娘子开了一服药,娘子就好了。”
崔淼谦逊地说:“那是大娘子本身体格好,偶遇惊吓和风热导致昏迷,休息调养后便能自行恢复,与在下的医术其实没多大关系……”
“崔郎中,”裴玄静打断他,“贾老丈是怎么亡故的,查清楚了吗?郎闪儿现在怎样了?”
崔淼露出一脸的困惑,“娘子是在问我吗?什么贾老丈?郎闪……”
“春明门外镇国寺后,贾昌老丈的院子。”裴玄静的嗓音有些发紧,“崔郎中,那天晚上你我不是都在吗?”
阿灵听得一头雾水。
崔淼也在一个劲地摇头,“裴大娘子记错了吧?在下从未去过什么贾昌老丈的院子啊。”
裴玄静瞪着他。
崔淼说:“娘子若是没别的事,崔某便告辞了。”
“等等!”裴玄静不让他走,“我确实记得那夜我避雨到贾老丈的院子里遇见了你,还有郎闪儿。院子里有许多借宿的穷苦百姓和从淮西来的逃难者。其中还有一个人得瘟疫死了,然后我们发现贾老丈暴毙在屋中。再后来,后来……”她说不下去了。
崔淼平静地说:“这些应该都是娘子在昏迷中产生的幻觉吧。”
“幻觉?”
“是的,娘子所说的在下全都一无所知,因而绝不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裴玄静瞠目结舌。
“告辞了。”崔淼再次转身欲走。
“可我怎么会认得崔郎中呢?”裴玄静追问,“阿灵都说郎中来替我诊治时,我正在昏迷中。”
“呃,我、我说的是,不是……”阿灵语无伦次。
崔淼很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据在下判断,娘子当时虽然昏迷,但并未全部失去知觉。能够大略看见并且听见周围的状况,因而就记下了我。还把我同你在高烧中的幻觉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方才娘子所说的内容。”
太叫人难以置信的论点了,偏偏裴玄静还无法反驳他。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觉得口干舌燥,头重脚轻,连叔父院中的茂树修竹、白墙碧瓦统统失去了真实感。
“娘子,你没事吧?”阿灵在旁边怯怯地唤她。
裴玄静问:“阿灵,你也觉得我说的都是幻觉?”
阿灵的脸涨得通红,吭吭哧哧说不清楚。
裴玄静明白了,阿灵信的是崔淼,而非自己。难道就因为崔淼是个郎中吗?郎中的话就那么值得信赖吗?
裴玄静观察着阿灵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崔淼不仅仅是一位郎中,事实上,他还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青年男子。或许只有大唐,才能以诗文、礼仪和侠客风范培育出这样的男人来,哪怕仅仅是个游方的郎中,也风度翩翩足以令女人倾倒。
所以在崔淼的言谈举止中,别具一种说服力,一种特别针对女人的自信,好像即便他在信口雌黄,女人们也会笃信不疑。
但裴玄静不属于这些女人,她更相信自己。
于是,在给叔父婶娘请过安之后,裴玄静请阿灵帮忙去办一件事。
才一个时辰不到的工夫,阿灵就回来了。
“娘子,娘子!”她兴奋地说,“镇国寺后真的有个小院子呢!我打听过了,院子的主人确是一位名叫贾昌的老人家。娘子,你说的一点儿没错。”
裴玄静忙问:“院子现在怎样?你进去了吗?”
“没有。院门关着,我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