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赌誓、群议
有个老妇坐在炉边,拿着针线在绣一张鞋面。炉里炭火烧得正红,暖烘烘的。炉子上炖着一口大铁锅,咕嘟嘟沸着,冒出肉汤香气。老妇见她们一群妇人涌进来,略有些吃惊,忙放下手中活计,笑着起身招呼。
“九碗馄饨——咱们坐里头,把两张桌儿并起来吧?”丁豆娘叫两个最年轻的妇人和自己一起把桌子并好,招呼众妇围着坐下,开口说道,“咱们姐妹今天头回见,大家都先说说自己的名姓,才好称呼。我先说,我姓丁,还差一岁就三十整了。丈夫是步军司一个小军头,靠他那些军俸,一家儿只够不饿死。我就在东水门外虹桥桥边摆了个小摊儿,卖豆团,贴补些日常花用。人都叫我丁豆娘。我看咱们里头我岁数算大了,你们叫我豆娘,或丁嫂都成。我儿子叫赞儿,到今天才四岁两个月零七天……好,你们谁接着说?”
“我比你还大一岁呢,我姓赵——”旁边一个矮胖的妇人接过话,“我丈夫是个小经纪,在州桥夜市卖虫蚁,人都叫我赵二嫂。丢了的是我二女儿,叫二娥,今年也才满四岁。我们两口儿连只虫子都小小心心养着,从没做过什么歹事,那魔王怎么偏偏要捉我家二娥去呢……”
“你没做过歹事,难道我们就做过?”坐她斜对面一个宽脸妇人忽然反问,“再说,你们两口儿讹了我们家不是一回两回了。那不是歹事?”
“我们讹你们什么了?”
“你家卖虫,我家卖鸟雀,你们赖死赖活非要挤到我家摊子跟前,你那些虫子又不看紧些,自己蹦出来,被我家鸟吃了,你讹了多少钱?当着这些姐妹们,自己说说?”
“你家的鸟没吃我家的虫?你知道那只青头蟋蟀值多少钱?我们才要了你们多少钱?”
两人竟隔着桌子斗骂起来,丁豆娘忙高声劝道:“两位都消停消停吧,又不是啥大冤仇,听着不过是些陈年小过节,就都丢下吧。今天大家聚到一处,不是来听你们骂架,是互相帮扶着找回自家的儿女。”
那两个妇人气哼哼停住了嘴,脸上都露出愧色。
丁豆娘又让其他六个妇人各自说了自家的事,九个人中,三个是市井小经纪,四个丈夫是军人,一个是任吏职的,还有一个丈夫是京城有名的口技艺人胡千叫。最先丢孩子的是胡千叫,其次是丁豆娘,其他人都依次晚一两天。住家也在城内外各处,只有刚刚吵架那两家都在外城南,离得近些。
各家的孩子,都是天黑后被掳走的。四个是孩子贪耍、自个儿跑出去的;两个是当街没有院子,又忘了闩门,孩子不知怎么就被掳了;两个是父母都在外面忙营生,孩子独自在家,回去时不见了;还有一个是使唤他去隔壁借醋,出了门被掳走了。
至于食儿魔,除了丁豆娘,只有一个姓桑的船家娘子亲眼瞧见了,其他都是邻舍或正巧过路的人无意中见着的。不过,所有人见的,都是形如一头大黑犬,拖着长尾巴,跑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只听见孩子的哭叫声。
起初,大家都不愿多语,及至说到各自孩儿,话才渐渐多起来。说到后来,竟一起哭起来,连丁豆娘强忍着,都被惹出泪来。店里那老妇煮好了馄饨,用托盘托着正要端过来,见她们这样,惊得停住脚,不知道怎么才好。
丁豆娘忙抹掉泪,高声道:“大家都莫哭,眼下还不是哭的时候,咱们都是做娘的,孩子们正等着我们去救呢。”
“咱们的孩子真的还活着?”那个卖鸟雀的鲁氏赶忙抹掉了眼泪。
“嗯!”丁豆娘大声点头应道。
“真的?”其他几个也一起问。
“嗯!”丁豆娘在心里也重重告诉自己。
“我也信。”一个姓杜的瘦瘦的妇人低声道,“咱们都别哭了。凡事往好处想,就能往好处行。”
“对!母子连心,咱们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