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他摘下眼镜,用大手帕擦了擦。这举动让街上的景致变成一连串轮廓模糊、面目不清的剪影。其中的一个人影仍旧显得出众,不断地接近,却仍让他看不清:短发、细长的腿,白色的网球鞋清晰地映在他眼前。她朝空位坐了下来。
“当然是有人在算计你。”她的眼睛仍闭着,“就算是笨蛋也看得出来。”
她慢慢地摇摇头,看着窗外。她那黝黑、纤细、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没有涂指甲油的手指抚摸着扶手。她停下了动作,像是绊到了什么隐形的东西似的。
那女孩耸耸肩,一副不关她的事的样子。
进电梯之前,她还对他招了招手。
“你好无聊喔,科尔索。”
女孩在机场大厅等他。
“这对我来说可重要得很。”
——大仲马
她是欧洲人准没错,因为她也排在欧盟国家公民的队伍里。到了街上,他招了一辆计程车,当他指示司机向自己惯常下榻的罗浮协和旅馆的方向行驶时,女孩也坐进后座他身边。他们沉默地等车子开到旅馆处,女孩先自行下了车,留下他付车资。司机没有零钱找,因此耽搁了一会儿。当他走进旅馆大厅,只见那女孩早已做好住房登记,由一个提着她的行李的服务生领着。
“有人在算计我。”科尔索在比斯开湾的9000公尺高空上,高声地这么说。然后瞥瞥那女孩,等着看她的反应,以为她会觉得惊讶。但她一动也不动地闭着眼,像真的睡着了或没听到他的话。他觉得她沉默得奇怪,于是侧过身,摇了摇头。接着他便听到她叹了一口气,带着困意说:
“亲爱的朋友,”阿托斯沙哑地说道,
科尔索点了第二杯杜松子酒,满心喜悦地靠在藤椅背上。他舒畅地坐在位于德布西街的阿特拉斯露天咖啡座里的一个晒得到太阳的小方块中。那是个充满阳光却又寒冷的早晨,赛纳河左岸是熙熙攘攘的日本观光客,穿着球鞋的英国人手里拿着海明威的书,书里夹着地铁车票;法国妇女们提着装满莴苣和长型法国面包的菜篮;身材姣好、挺着像整容过的完美鼻子的上班女郎们,则在休息时间朝咖啡厅走去。一位漂亮的妙龄少女注视着一家高级腊肉店的橱窗,手里挽着一个成年男子,看来像是古董商或妓院老板,又或者两者都是。路边停着一辆光鲜亮丽的哈雷机车;一只看来情绪不佳的拳师狗被绑在一家上等酒类专卖店门口;一个扎着匈牙利式发辫的年轻人站在一家服饰店门口,用笛子吹着甜美的乐曲。在科尔索的隔壁桌,一对衣着光鲜的非洲裔黑人情侣正慢条斯理地接吻,像是有用不完的时间;而核武器的扩张、爱滋病、臭氧层被破坏等等新闻,在这个巴黎阳光下的早晨仿佛都无关紧要一般。
“只有死了的人才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科尔索继续坚持着:“你在这戏里的角色是什么?”
“那究竟是谁做的?”
“是谁派你来的?”
“法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并不重要。”
他看看那女孩,开始静下来回想所有发生的事。也许他不是在逃避危险,而是走向更危险的境地。他身边有许多神秘的行李跟着他,大仲马的手稿、《幽暗王国的九扇门》,还有爱琳·艾德勒。一位面带愚蠢的职业笑容的空姐走过他身旁,科尔索呆望着她,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他多么希望这一切事件的来龙去脉能清清楚楚地写在某个地方让他知道,或者,是由他自己来主导这一整场戏。
科尔索戴上眼镜看看她,没说话。他们是从里斯本一起旅行到这里来的。从辛特拉飞奔到机场的经历,足以让大仲马写一篇《亡命记》来描述。起飞前20分钟,科尔索从机场打电话给宝多,告诉他法贾住处发生的一场混乱和取消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