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我所熟悉的救世主的态度,满脸诚恳地弯腰对卢天岚说:“你停止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这样对你自己不好。我陪你去自首吧,或者你告诉我具体的细节,我去认罪也行。”
这番话说得我汗毛倒立,他是怎么修炼成这种“耶稣情结”的,我真是受不了。我险些笑出声来,又满心酸楚,想要流泪。
这一回卢天岚没有笑。她面色铁青,扬着两道眉毛,眼神锋利地在我和比尔的脸上扫来扫去,我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她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气得有些高亢了。“阿文,”我想她这是在叫比尔,李嘉文,“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吗?”她本来是不想解释了,冷着一张脸,沉默了半天,只有间或穿过房间的风声,和逐渐沉积的夜色。我觉得我都能听见三个人的心跳声了。终于,她还是说话了。
“我不是凶手,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谋杀案。”她的神态相当坦然。
卢天岚和苏亚才是关系最好的一对闺密。她们在“就是想让你知道”论坛相识,苏亚是“糖糖”,卢天岚是“蟑螂”。两个年龄相仿的“败犬女王”很快就彼此投契,无话不谈,六七年来一直相互陪伴,到对方家度周末,换衣裳穿,共用一盒面膜,亲密得宛如儿时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五月十四日傍晚,卢天岚就来到了苏亚的公寓,两个人一起叫了外卖,一边吃,一边看电视聊天。苏亚看上去情绪很平静,有些过于平静了。卢天岚劝她,公司结束了也是好事,不如早点定下计划去旅行,别再犹豫不决了。知道苏亚第二天要去见张约和任锦然,卢天岚又建议苏亚,明天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把他们骂一顿,忍了七年,忍都忍出抑郁症来了,发泄一下会觉得痛快许多。
那天晚上,苏亚的话有点少。她笑着对卢天岚说:“女侠,我干脆把生活交给你好了,你帮我打理一切吧,我真想好好休息一下。有你在,我最放心了。”
她又说:“你不用担心,其实我没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公司关了,张约要结婚了,爸妈的生活也不成问题了,我轻松得很呢。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当晚,卢天岚成了一个话痨,很难想象她这样的人也会说个不停。本来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一箩筐的话,这个周末苏亚话少,卢天岚就努想让气氛变得跟原来一样。第二天早上,苏亚还是懒洋洋的,连睡衣都没有换掉。
两个人在电脑上看了一部老电影,《楚门的世界》,没吃早餐。中午十一点十五分,卢天岚打电话叫了必胜客的外卖,一个九寸装的海鲜至尊披萨。十一点五十分左右,外卖人员送达二九〇三。卢天岚是真的饿了,苏亚却吃得很少。然后苏亚说,下午她不打算去赴约了,她要给张约打个电话,让他们两个也不必来了。
“为什么不见他们?”卢天岚当时有点激动,“做错事的是他们,又不是你。你干吗这么窝囊,反而躲躲藏藏的。”
苏亚笑笑说:“我没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我就是懒得去见了。”苏亚真的是这么想的,可卢天岚觉得这是托词,更窝囊的托词。两个人的理解就这么岔开了。
卢天岚坚称,苏亚这副恹恹的样子是压抑造成的,只要当面骂任锦然一顿,让张约跟她补上一个欠了七年的道歉,苏亚心中的郁结就会消除大半。苏亚则坚持说,她早已对张约没感觉了,也不恨任锦然,当初就算没有任锦然,她和张约之间的关系也未必能比现在更好。苏亚越这么说,卢天岚就越觉得,苏亚的症结其实就在这儿。
最后,卢天岚说:“好吧,你不去,我去。我替你去。”
苏亚问:“那你跟他们说什么呢?”
“就说你没空,不能去了,让我替你祝他们结婚快乐好了。”卢天岚说得不情不愿,这当然不是她心里想的,但是说想替苏亚去出口气,苏亚肯定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