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出门的时候,一起带到楼道的垃圾箱里扔掉了。公寓里连剩下的披萨也没有找到,也许是苏亚有洁癖,不吃前一顿剩下的食物。也许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用不着再吃下一顿了。
我了解一个人为什么喜欢叫披萨当外卖。因为方便。它方便到可以完全不用沾污任何盘碟碗筷,方便到可以不用在餐桌边坐下。这样你就不用摆好一整套餐具,却得面对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独自完成一个漫长、复杂而无稽的过程,并且不由自主地审视自己。它方便到甚至不需要改变唇齿咀嚼的方式,不用分辨,不用享受也不用冒险,这样就等于几乎省略了这个最重要的人生需求之一,同时省略了你自己的存在。
想到这里,我一头冲进洗手间,带上门。
王小山在外面喊:“不要摸,记住,不要摸任何东西!你要上厕所,可以到底楼的公用厕所嘛!唉,就是去客厅里的那个也行嘛!”
我在里面高声答道:“要了解一个女人,就一定要观察她的洗手间,你懂吗?”
过了一会儿,我跑出来,又转身进了衣帽间。王小山已经把自己手上的手套摘下来,塞进我手里:“好吧。摸吧。戴上摸吧。我败给你了。”
苏亚的衣帽间有十五平米这么大,镶框的落地镜子。分别安装了镜前灯和顶灯。左右两排开放式的柜橱、衣架。中间的柜子里挂着一把壁球拍。六套不同颜色的壁球服整齐地叠放着。喜欢球类运动的人是一定需要搭档的,只有壁球,可以自己打,自己接。
苏亚喜欢温暖的颜色。米白、橙黄、杏红、湖绿,还有深浅不一的咖啡色系。宛如她的人,春天一样和煦。款式偏宽松,面料柔软。鞋子大多是平跟和坡根。
还看得出她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就像垃圾筒里空无一物。各个房间的摆放简略、整洁到不能再整理。梳妆台上,从护肤品到彩妆,每一件无一例外都是Estee Lauder。洗手间里的卸妆乳和洁面膏也是这个牌子的,除了洗面台上方的柜门里多了一瓶用过一半的Shisheido卸妆油。衣帽间更是齐整得惊人。左侧的橱柜里都是秋冬季节的服装,右侧都是春夏季节的。相同颜色的排列在一起,远看宛如一个个色块。
唯独有一套衣裳违反了这个规律,挂在最靠门的这边。杏红色的宽松套装,手肘和腿臀部分有些褶皱。也许是因为穿过了,打算拿去干洗,被暂时挂在这个位置的。
我拿起这套衣裳,在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下。王小山咬着手指瞪着我,他说:“小姐,你不要搞错了,这里不是专卖店啊!”我拉起外套右侧的衣摆给他看。这么一抻拉,在匀净的灯光下,右边口袋底部的一个小口子就很明显了。口子的边缘非常齐整,像是被利器割破的。
“这是她不小心在哪里蹭破的吧……”王小山说,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口气已经变得犹疑,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无意中发现这个口子的。我先在主卧的洗手间里发现了一个空盒子,火柴盒大小,盒盖打开着,蓝白相间,上面印着DORCO的字样,就搁在放刷牙杯的玻璃横隔架上。它正好和网上的照片一模一样,五枚刀片装的纸盒,里面应该是一种锋利的双面男用剃须刀片,刀面上应该也印着DORCO的字样。这是一种韩国刀片,还没正式进口到中国,也就是说,至少人们不能从超市随便买到一大堆这种刀片。
王小山告诉我,苏亚自杀用的刀片就是这种,应该就是从这个盒子里取出来的。
可是,并不等于她只能用这种刀片自杀。
已经将近六点三十分,外面的天全黑了。关上衣帽间的灯,回到卧室,打开卧室的顶灯。窗外的灯火正次第亮起,正对面的那家人正围坐在桌边吃饭,客厅里的情景清晰可见。右侧的那家,保姆还在厨房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