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管是先前跟班上学生的对谈,或是阅读他们交来的文章,都没能让艾莉想像到第一次搭笼子下坑的那种极致恐怖感觉。
她是这群访客当中唯一的女性,另外还有两名议员,一名是工党,一名是社会民主党,还有两个跟“欧洲共同经济体”有什么关系的法国人,然后是唐开斯特来的一个老研究生,这个人一直向一脸不耐的矿坑经理进行疲劳轰炸,记下罗罗嗦嗦的缩写字眼,像是MINOS、MIDAS、FIDO之类的,其中最不吉祥的一个就是“IMPACt”(冲击)。
然而进了笼子后,当她听到他们刚刚走过的那座吊桥被拉起、受到压缩的空气发出一声戏剧性的嘶鸣时,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正是“IMPACt”。紧接着就是某处有个电铃发出刺耳的响声,接着,他们就突然动了起来。
机械加速很快,才没过几秒,艾莉就感觉到空气从笼子侧面冲进来,掠过她的脸,把她没有塞进借来的安全帽中的几绺发丝吹飘了起来。
没有人说话,连那两个政客也是。艾莉等待着笼子的速度稳定下来,可是令她惊恐的是,速度似乎一直在继续加快中。突然间,出现一个很响亮的拍手声,像是一个大纸袋爆开,或是快速火车进隧道时气流碰撞的声音。
有人发出尖叫。艾莉怀疑是自己,但她不在乎。她的理智告诉她,那只不过是平衡重量的升笼在往上爬升而已。但是,在这地方光是理智还不够。宗教——或者说,宗教的穷亲戚,迷信吧——跟着接手了,她的双手合在一起,恳求的手指交叉纠缠,脑海中急促地念着小时候的祈祷词,这是她儿时在睡前一定要做的事,它一直持续到怀疑主义挂帅的青春期为止。
“上帝保佑妈咪爹地爷爷奶奶乔治叔叔玛琪阿姨还有表哥狄克提米罗弗山缪维斯克和我非常谢谢您上帝阿门。”
在安全帽头灯的光束照射下,竖井的墙面快速移动,疾驰而过。
然后,突然一切变成逆向,墙面从反方向飞掠而过,笼子也反转上升!她知道这是视觉上的错觉,但知识还是抵挡不了恐惧。
接着,绳索突然猛地一拉,震得他们全都东摇西晃。墙面飞走的方向又倒过来,笼子再次往下降,“绳索断了!”艾莉告诉自己。她听到一名同伴在干呕。绳子又猛然拉了一下,然后再一次。那是煞车,她安慰自己,我们正在减速,那只是该死的天杀的煞车而已!
最后,终于感觉到笼子在减速了。竖井有了能见度,不像之前只是一团快速移动的乱影。外面有灯光,橘色和白色霓虹灯管发出的一道刺目强光。笼子撞上束缚它的装置,反弹一下,又掉下来,恢复幸福的静止状态。片刻之后,栅门打开了,他们鱼贯而出,来到矿坑底部,一大口又一大口畅饮着吹到他们脸上的温暖空气。他们是如此地感到解放,以至于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空气中的潮湿臭味。矿场经理卡瓦纳先生在此向他们告别。
“我把你们交给我们最资深的一位安全检查员,”他说。“这位沙特卫先生会带你们参观,也会回答你们的问题。跟紧一点,听他的话做,你们就不会有事。”
这位要负责细心呵护他们的沙特卫,在艾莉看来似乎跟安迪·狄埃尔有远亲关系。他同样体格壮硕、结实、眼神尖刻、下巴方正。至少在屋顶塌下来时候,他可以派上用场。
“请你们跟着我,各位先生,”他吼道,声音充满着狱卒召唤囚犯到运动场去的那种热忱。
“还有女士,”社民党议员献殷勤地纠正他。
“喔嗳,”沙特卫说。“这边请。”
所以,我是个外人,到了一个男人的世界,艾莉心想。
她想起雅翠·布丽彻对矿工的看法:社会上的激进分子,性事上的法西斯主义者。好,这件事她可不打算逆来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