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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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您了。”接待员朝他微笑。
狄雷尼点头,手持帽子走进医师办公室,不理会那些显然等得比他久的病人的敌意瞪视。
刘易斯·伯纳迪医师从桌后起身,伸出一只戴戒指的肥厚手。
“队长。”他说。“见到你总是很愉快。”
“医生。”狄雷尼说。“很高兴又见到你。你气色很好。”
伯纳迪摸摸撑得鼓涨的灰色法兰绒背心,背心的暗银钮扣几乎快绷开。芭芭拉·狄雷尼曾告诉丈夫,医师跟她透露过这些扣子是罗马古钱。
“都怪我老婆太会做菜。”伯纳迪微笑着耸耸肩。“我能怎么办呢?嘻嘻!请坐,请坐,狄雷尼太太正在穿衣,待会儿就可以离开了。但我们还有时间小聊一下。”
聊一下?狄雷尼以为男人都是“谈”事情或“讨论”事情。“聊”是伯纳迪的风格。队长平常找警队医生看病,伯纳迪是他妻子的医生:三十年来一直如此。他曾助她安然生下两胎,治好她一场严重的肝炎,且短短两个月前才建议她接受子宫切除手术,并追踪她的复原情况。
他是个圆胖男人,胡子刮得漂漂亮亮,身段很软,就算不能算是油嘴滑舌,也称得上八面玲珑。黑丝西装微微发亮,皮鞋光泽含蓄。他没用香水,但散发出一股志得意满的味道。
跟这一切完全相反的,是此人的眼睛:强硬、明亮、精明,像两小颗石英。他的眼神从不动摇,若冷冷盯视,足以吓哭护士。
狄雷尼不喜欢这个人。他丝毫不怀疑伯纳迪的专业能力,但他不信任这种精工裁缝的圆润,秘密的微笑,一绺绺横贴在渐秃头顶上的油腻长发。他尤其讨厌这医师的小胡子:仔细修剪的一道黑色细线,像用奇异笔画在上唇。
队长知道伯纳迪觉得他挺逗的。这他并不介意。他知道很多人都觉得他挺逗的:市警局的上司、同僚,他麾下的制服警察,记者,探员,社会学及犯罪病理学博士,这些人全都觉得他挺逗的。还有他的妻儿。他知道。但有时候伯纳迪医师根本不试图掩饰自己觉得他挺逗,这一点狄雷尼不能原谅。
“我希望你要说的是好消息,医生。”
伯纳迪摊开双手,做了个空白的手势:像骆驼贩子刚被人发现卖了一头有疝气的骆驼。
“遗憾的是,消息不太好。队长,尊夫人对抗生素治疗没有反应。我跟她说过,我最初的直觉是某种低阶感染,持续了好一段时间,这正说明她为什么发烧。”
“什么感染?”
那手势又来了:双手平摊举起,掌心朝外。
“这我就不知道了。检验一无结果,X光也没照到什么。就我能分析的范围而言,没有肿瘤。但显然还是有某种感染正在发生。你认为如何?”
“我不喜欢这样。”狄雷尼冷硬说道。
“我也不喜欢。”伯纳迪点头。“首先,尊夫人病了。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其次,我被打败了。这是什么感染?我不知道。真丢脸!”
“丢脸。”狄雷尼愤怒地想道。这是哪门子的话?这人不会说标准语。他是意大利人、黎巴嫩人、希腊人、叙利亚人,还是阿拉伯人?他到底是哪根葱?
“最后,”伯纳迪医师边说边看摊在桌上的病历,“让我们思考一下发烧的问题。尊夫人最初来看诊已经是六星期前,她表示会‘发烧,以及突然发冷’。那次就诊,她的体温有点高,但不算异常。我开药治疗伤风、流感、某种病毒——随便你怎么称呼——总之没效。回诊。体温高了一些,没有高很多,但看得出来。于是我开抗生素。现在第三度就诊,体温又变高了。依然会突然发冷。这让我很担心。”
“唔,这让她很担心,也让我很担心。”狄雷尼口气很硬。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