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丹尼尔·布兰克一吋吋爬上恶魔之针的烟囱,感觉到冰冷石块抵着肩膀、抵着戴手套的手掌和厚重靴子。裂缝内很暗,又冷又湿的空气带有泥土味。
他小心钻上平坦顶端。前一天飘了阵小雪,他预期岩顶会有冰,也确实东一处西一处结着薄冰。将帆布背包拉上来之后,他用冰斧敲去薄冰,碎片往旁推落,然后靴底加了防滑钉的他便可以站起身环顾四周。
天空阴暗,西边看来会再度下雪。污独的云像浮渣围绕太阳,风如刀一下一下捅来。他知道,这将是开春之前他最后一次攀爬此岩。公园将于感恩节关闭,这里没有滑雪道,冬季在此攀岩又太过危险。
他坐在岩顶,吃一个洋葱三明治,喝一杯似乎一倒出来就变凉的咖啡。他带来了一小瓶白兰地,小口啜饮,暖意像新血流遍全身,他想到希莉雅。
她也像新血流遍他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内心、肝胆、鼠蹊都为之解冻。她融化了他,而且不只是肉体。在醒时的每个念头中,在乱糟糟的梦境里,他都感觉到她的热。他对她的爱使他变得醒觉,让他意识到一个对其他人而言存在、但他以往从不曾瞥见的世界。
他是独生子,在一栋充满消毒水和母亲的琴酒气味的大房子里长大。他父亲在银行工作,继承了某个姑姑的遗产,还算有钱。他母亲喝酒,收集莱俪玻璃。这是在印地安那州。
那是栋沉默的房子,后来每当丹尼尔试着回想,记忆中的印象都很荒谬,觉得整栋屋都贴满磁砖:墙、地板、天花板贴满一片片白磁砖,搪瓷贴于钢铁,完全像一道闪闪发亮的地铁隧道,永无止尽,通往无处。也许那只是一场梦境的回忆。
他一向独来独往。父母从不亲吻他的唇,只凑上脸颊让他亲。白磁砖。他童年最快乐的回忆,是黑人女仆送他一份生日礼物:供他放收集岩石的展示箱……,是女仆丈夫拿装柳橙的旧木箱做的,仔细用砂纸磨平粗糙的木头,加上滑亮黑布衬里。那展示箱很美,正是他想要的东西。那一年母亲送他手帕和内裤,父亲送他一份储蓄债券。
大学时代他也独来独往,但大二那年在大学城里唯一的妓院失去了童贞。后两年,他跟一个来自波士顿的犹太女孩谈了一段令人安慰的恋爱。她长得丑,但有疯狂的眼和需索无度的身体,一心只想打炮。这对他来说没问题。
他找到一块玉髓,用摆动换向齿轮和抛光轮打磨。那不是无价宝石,但他认为很漂亮,毕业那天送给犹太女孩,她大笑。“他妈的果伊。”她说。
父母送他的毕业礼物是在欧洲度过一个夏天,周游十二国,有时间在瑞士爬山,造访法国南部的考古挖掘遣址。他正在纽约等飞机,跟从波士顿飞来打最后一炮的犹太女孩待在旅馆床上时,律师打电话来告诉他,父母从他毕业典礼开车回来的路上冲出了高速公路,困在车里活活烧死。
丹尼尔·布兰克想了不到一分钟,就叫律师卖掉房子,卖掉地产,埋葬他父母。丹尼尔将在欧洲行结束后回家。波士顿女孩完全听到了他在电话上说的这番话,等他挂下电话,她已经穿好衣服,提着LV包包大步离开房间。他再也没见到她,但那年夏天过得很美妙。
八月底他回到家乡,除了律师之外没人肯跟他说话——连律师也尽可能少跟他交谈。丹尼尔·布兰克根本不在乎。他飞到纽约,用遗产在银行开户,然后飞回布鲁明顿,终于进入印地安那大学研究所读硕士,专攻地质学和考古学。研二那年他认识吉尔妲,后来娶了她。
快拿到学位的两个月前,他决定这些全是狗屎。他不想终其一生全耗在挖土。他把岩石收藏中最好的一块(一枚漂亮的玉石)送给吉尔妲,其他捐给大学,然后飞往纽约,在曼哈顿扮演了约六个月的小康单身汉,用光了大部分现金,但他的股票或债券都还没卖。他在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