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屋顶的鸡尾酒廊装点着盆栽的长青树。泳池底下的照明灯,耀得整池磷绿的水光。棚架上缀满了黄色的小菊花。
几个夜泳的人在追逐戏水。音响播送着节奏缓慢、撩人心弦的乐曲。生命似乎慢了脚步。
八字脚,睡眼迷离的侍者在桌位间晃动。座上的客人轻声言笑。每一个人都慵懒无比,每一个人都在做梦。
是夜的本身华丽,星光在辉煌的灯火下,黯然失色。风微微。黑暗的世界里,孤寂化作甘苦相伴,沉静也归于祝福。
古卓依坐在黑暗里,自以为隐形。她不看戏水的人,不理会座上的双双对对。她只想快快下楼,进入挤满人的酒吧。
她现在觉得出奇的平静。痛苦全消,忧愁无踪。她的身体在浮荡,荡在暖洋洋的汁液里。
阳台上只有两名单身男子。一个年纪较大,拚命的灌着酒。另一个蓄长发,留几根与年龄不相称的胡子,在喝啤酒。
留胡子的男孩突然起身,椅脚刮着地砖,声音刺耳。在座的人全都抬起了头。他尴尬的站一会,等大家不再注意的时候,才拾起酒瓶酒杯——
朝卓依的桌位笔直的走过来。
“对不起,小姐,”他低声说。“我可不可以请你暍一杯?”
卓依歪着头,打量他。他极高、极瘦。穿一件过大的呢夹克,一双小羊皮靴,一身干净的工作服。
他笑得很开朗。长发和胡子都是金黄色。他看上去一无恶意。
“坐,”她柔声说。“我们各付各的。”
“谢谢你。”他真心的谢她。
他叫蓝契特,缅因州华特威人。现在弗蒙特的贝尔学院,担任院长的助理。
“本来不派我来的,”他开心的笑道。“主计长临时得了流行性感冒。既然已经订了车票和入会券,院长就问我是否愿意代班,我当然愿意。这是我头一次有机会到这个大都市来,太兴奋了。”
“玩得高兴吗?”
“哦,早上刚到,开会就花了大半天。还没时间到处去逛,不过这里真是又大又吵又脏,对不对?”
“确实如此。”
“明天和星期三空挡多了,我有意去观光一番。该看些什么?”
“什么都该看。”
“对,”他猛点头。“什么都该看。我在房间里列了一张游览表,我打算每一处都去转转。”
“你住在这里?”她不经意的问。
“对。五楼。非常好,又大又亮。”
“你几岁?”
“就要满二十五了,”他低下头。“我还没有请问你的大名。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艾琳。”她说。
他热情的谈着,对每一件事都感兴趣。卓依不时被他的形容词逗笑。
她真欣赏他的年轻、活泼、乐观。他还是一张不曾染污的白纸。铺在他前面的,是一个璀璨的世界。
卓依喝了三杯白酒,蓝契特干了两瓶啤酒。她听着、笑着、不停的点着头。然后,骤然发觉戏水的人已不见。座上的双双对对也已走尽;只剩下他们俩。昏昏欲睡的侍者送来了账单。
“契特,我想看看你列的那张游览表。”卓依道。“也许我可以提供一些意见。”
“好啊,”他立刻答应。“这个主意太棒了。我们不必等电梯,下一楼就到。”
她端起酒杯,他提起了酒瓶酒杯。诚如他说的,房间真好,又大又亮。
“两张床!”他神气的叫着,一面在一张床上跳起跳落。“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占两张床!随便睡,轮流睡,都可以。简直大奢侈!好……来看游览表——”
两个人并肩坐在床沿,讨论着行进的路线。他丝毫不碰她,不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