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医院,医院只答病人早已出院,别无他话。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魏树斌突然回了家,摘下帽子,头发长出一层,却还缠着纱布。袁玉琨说要看看伤口,魏树斌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以后头发长出来,绝不影响观瞻。袁玉琨又要为他张罗晚饭,魏树斌说这些日子,我还真馋老婆的干豆腐炖大白菜了,可今天弟兄们刚为我接过风,肚子正饱着,下回吧。说着,魏树斌戴上帽子,起身要走。袁玉琨说你不在家住一宿呀?魏树斌做了个苦相,说大夫有令在先,红伤在身,一月之内不许同房,我怕管不住自己,对不起了。又指楼下说,就为这,我都让车在下面等我呢,也等下回吧,好饭不怕晚,好不好?
这顿“好饭”便又等了十来天。那天夜里,魏树斌再次回家,袁玉琨拂开他已长出半寸长的头发看伤口,登时就冷下了脸子,说你为啥骗人?魏树斌抱着妻子滚热的身子,嬉笑说,骗人和计谋可不是一个概念,我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袁玉琨问这话怎讲?魏树斌说,干公安这一行,生生死死,悬于一旦,心里若再牵挂家里,保险系数必然更要打折扣,有所下降。我不过是把随时可能出现的恶果先演习给你看。袁玉琨说,你这么装神弄鬼,电话都不接,就不怕影响工作?魏树斌说,你擦鞋女工哪知眼下高科技的含量,我只需在电话上添置一个呼叫转移,啥事耽误得了?袁玉琨便恨恨地一口咬在魏树斌肩头上,留下齐齐的一排牙印,说,我让你瞧不起擦鞋女,我让你看这回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小车回县城,离城还有十多公里的地方,远远就见公路边停着一辆警用吉普车,魏树斌靠在车上吸烟。司机将车减了速,说公安局魏局长的车在前边,要不要停下来?成志超说,停吧。小车便在吉普车前面停下来。魏树斌远远甩了烟头,一言不发,转身就往路旁山坡上的松林里走。成志超下了车,跟在后面,也走进松林里去。
松林是多年前人工栽植的,郁郁葱葱,蔚然成林,有风掠过,便吟起了松涛的低啸。魏树斌在一棵树下站定,成志超跟过去,眼望着县城的方向。日已西垂,县城的古塔、高楼尽收眼底,一派苍茫。
魏树斌脸铁青,眼睑垂着,好一阵,才说:“闹事的人都散了,县里现在很平静。”
成志超叹了口气,算作应答了。
魏树斌问:“你什么时候走?”
成志超怔了一下,消息这么快?自己还没回到县城,人们就知他要走了。
“你知道了?”
魏树斌冷冷一笑:“满县城的人都知道了。”
“明天上午开常委会,把工作交接一下,午后就走。”
魏树斌把脸抬起,目光如鹰如隼似针似刺般射过来:“那件案子怎么办?”
成志超把眼睛躲移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走后,谁当家谁说了算,咋定咋是吧。”
魏树斌把牙帮骨咬了又咬,说:“有人说我是你的一条狗。那些人整完你就要想法收拾我了。”
成志超苦笑:“我可能连条狗都不如,顶多是条丧家犬,夹着尾巴溜了。”
魏树斌骂:“他妈的,狗就狗,是狗也是一条警犬!我魏树斌从来不属于哪个人,我属于国家公安机关!成志超,你听着,你走吧,我不敢误你的仕途前程。但你前脚走,我立马就向上级公安机关报案,我有足够的证据和破案线索。你怕,但我不怕,大不了我还去当我的警察。我就不信哪个大嘎秃子打立正,一只手真能遮住天!我要跟你说的只是一句话,到了办案人员找你取证的时候,我只希望你别活得不像个男人!”
魏树斌说完,丢下成志超,甩开大步,就向公路走去。那车门砰的一声,地动山摇,震人心魄,吉普车箭一般直向县城方向射去了。
成志超呆呆地望着远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