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县长的婚事
县长的语调颇有几分愠怒的火气。姚佩佩吓得吐了吐舌头,立刻不吱声了。接下来出现的一幅标语印证了县长的判断。它贴在一户农家猪圈的门上:
单干可耻,入社光荣。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还有一幅标语,用白石灰刷在一排行将坍塌的土墙上,读起来多少有一点令人费解:
农民有了钱,不去修犁头,却去买留声机,就会资产阶级化。
“佩佩,你知道这个标语是谁的话吗?”白庭禹笑道。
“是毛主席?”
“不,是斯大林同志。”
噢,原来是斯大林。我还以为是毛主席呢!看来,只要一天不学习,思想就会生锈,就会落后于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谭功达将那张地图折叠起来,这才发现,原来一直在磕碰他小腿肚子的并不是姚秘书的腿,而是当年他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一只公文包,他小心地将地图放入公文包,然后嘟囔了一句:
“车到哪儿了?”
“前面不远,就到普济。”白庭禹道,“要不要停一下,回家看看?”
白庭禹这一说,司机小王就知趣地放慢了车速。
“我看就不必了吧。”谭功达身体倚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水库那边,事情闹得正急,我们还是加紧赶路吧。”
听他这么一说,姚佩佩就侧过身来,笑嘻嘻地抓过谭县长的一只胳膊,摇了摇,嗲声嗲气地说:“县长不回家倒也罢了,走了这么远的路,水也不曾喝一口,人家的肚子早就饿得直犯酸水了……”
这个姚佩佩,平常在县里做事,倒是细致周到,样样在行,只是说起话来莺莺燕燕,娇娇滴滴。还常喜欢在人身上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即便是对一县之长的谭功达也是如此,弄得他一腔浩然正气找不到个地方发泄。他曾多次严加训斥,可惜这傻孩子不仅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常常弄得人哭笑不得。要是提拔她当个科长什么的,倒也合适。佩佩呀佩佩,只是你那一嘴吴侬软语,一身千娇百媚,自己还像个孩子似的,如何去约束下属?
“我看这样吧,”白庭禹接话道:“谭县长要学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可我们的肚子也实在饿得不行了。一路上尽嚼些压缩饼干,就像啃了黄沙煤屑一般。不如就在普济的烈士陵园那儿停一下,一来算是祭拜了先烈,二来也好找个地方吃口饭。”
“要说这俩破车,不停也不行了。一路上老熄火,气缸烧得直冒白烟。”司机小王一边附和,一边通过反光镜察看谭功达的脸色。他见县长未表示反对,就开始减速刹车。
吉普车停稳之后,小王从车上抄起一只铅桶,到路旁的沟渠边打水去了。白庭禹和姚佩佩也早已跳下车来。姚秘书一手揉着她那细细的腰肢,在马路边蹲了下来,看了看路边那一丛幽蓝色的花朵,随手摘下一朵,一边嗅着,一边走到白庭禹跟前,问他道:“这是什么花?这么漂亮!”
“嗨!你看你,又在作孽!”白庭禹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野花,这是蚕豆!”
等到谭功达从车上下来,三个人就一同穿过马路,朝对面的一间店铺走去。即便马路上没有过往的车辆,姚秘书还是用她那柔软的小手带住了谭功达的胳膊,惟恐他被车撞着。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谭功达呼吸着山野里清新的空气和她身上令人沉醉的芳香,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等到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普济水库大坝建成发电,就给她安排个去处让她去独当一面。团县委早已人满为患……妇联呢?那里倒是有一个副主任的位置空着,不过赵副县长几天前向自己推荐了县广播站的小朱。不如去县文工团!她肚子里倒也有些墨水,平时又爱唱唱跳跳,没准儿正合适。不过,白小娴也在文工团……一想起白小娴,县长不由得脸红气喘,心里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