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横死
1.死者
江勇被杀了。他静静地趴在一辆摩托车上,过了两个多小时才被人发现。保洁工人老章很早就发现了他姿态奇特,从远处看起来像是酒后扶着车把手朝地上呕吐,也有点像是失恋的人弓着身体在哭泣。
但开这么一辆quot;太子车quot;的人不大可能会趴在车子上哭泣。一般来说,他们酒气冲天,把音响开得震天响,冲过红绿灯,像一场地震,席卷每一个行人。老章就在附近窥探他,只希望他的胃没有装太多的东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还能辨认出一点儿形状和颜色,还不太像大便,却比大便还难闻,扫起来黏,墩布拖起来又太稠,总是很难打扫。快9点了。要交班了,到时候主管会来巡查,如果看到停车场里躺着一个醉汉,可就有话说了。如果他不是趴在这么一辆quot;太子车quot;上,老章早就过去了。
如果这辆quot;太子车quot;不是停在这间停车场,老章也早就过去了。在白绵,开这样车的人多半是道儿上混的。而能够把这么有个性的车子停进市委大院停车场的人,那就肯定是道儿上混的大家伙。大家伙嘛脾气也不会小,规矩也不得少,又喝醉了,哪个上去触这个霉头,弄不好,连脖子上的家伙都能玩儿掉。
当然,老章并不真懂道儿上的规矩。老章是个咪嘛糊的好人,在市委大院做了大半年的事,市委书记到底坐几号车,他都说不上来。有的保洁员说齐书记是坐1号车。也有人说齐书记是坐8号车,因为quot;8quot;吉利。还有人说是坐9号,quot;9quot;吉祥。不过这没什么关系,老章端着饭碗,坐在胡同口和邻居摆起谱儿来,说到市委领导们还是顶有权威的:quot;齐书记嘛,其实挺和气的,有时候下车了还朝我点头打招呼呢,说辛苦了啊师傅。左书记嘛,挺凶的,稍微多看他一眼,他都生气地把两个眼睛朝你瞪得好大,不过,心情好了也会对我们笑。程市长呢,和我差不多,整天笑眯眯的,好人一个。
你们知道的,干部做得越大,就越好说话呢。倒是车场的主管,连个行管局保卫处的副处长都不是,整天凶神恶煞的,进来就吼,屁大的事也吼得跟死人失火一样。quot;
其实老章谁也没见过,除了最后一句话,都是从别的几个保洁员那里贩来的,别人也是拐弯抹角听来的。从消息渠道来说,别的几个保洁员算是比老章高级一点儿的批发商,虽然同是扫地的,却并不怎么把主管的话当真,挨了数落就嘿嘿干笑,还半真半假地回嘴。惟独老章,一句重话就叫他直打抖,所以主管就爱查老章的岗。一查岗就讲话,从责任、安全说到奖金和竞争上岗、考核机制。老章怕什么他说什么。一个月就400块钱,稍微考上一考,就滚水浇雪似的,下去了一半,而这一半,会让老章家一个月都见不着荤腥。想到考核,老章终于提起簸箕朝那辆quot;太子车quot;走过去。大楼霓虹灯照着停车场,花岗岩地面上,红红绿绿的流光溜冰似的,一波一波地在地面上滑过,老章放重了脚步,使劲儿咳嗽了一声。quot;嗯哼!quot;没反应。隔着一辆车子,他提高声音唤道:quot;同志哎……quot;那醉汉依然一动不动。老章有点醒过味儿来了,这个人不对呀,趴着的样子古怪得很,僵硬得像……像……他被自己冒上来的这个念头吓得木住了!正在这个当儿,背后响起一吼:quot;章老头儿,你搞鬼呀?quot;主管!老章短短的花白头发根根竖起,张着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只手只管朝那辆摩托车乱点椋主管酒虽喝了不少,眼睛却还灵光,认出了趴在车上的男人:quot;噢?这谁呀?这不是……江勇的车吗?江哥喝高啦?quot;他大大咧咧地过去,搡那人一把,他没留神脚下,一个趔趄,一掌推重了,车上那人应手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