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冰
到儿子嘴里说‘来来,冰来了’。那孩子已是奄奄一息,吃到一口冰开心至极,一个劲地说真凉啊,真好吃。他正发着高烧,不出五分钟便又口干舌燥,念叨说要冰。这一旦动手,哪还停得下来,源右卫门就和大坝决口似的,反复想着,再给一块没关系,再给一块没关系。之后更是干脆破罐子破摔,想着若能拿冰块,放在孩子的额头和胸口,帮他降温,孩子一定能好受些。他拿手巾包了些冰,按在儿子的胸口和脖子上。孩子非常高兴,直说真凉真舒服,等回过神来.箱子里哪里还有冰块的影子。”
颚十郎一反常态,有些悲伤地道:“这听着可太可怜了。那之后怎么了?”
“源右卫门察觉大事不好,已经太晚了,只得恍惚地抱着桐木箱,来到老朽屋里,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还说这就要去真砂町自首,托老朽照顾儿子。他发誓绝不是他抢的冰,自信能洗脱嫌疑,希望用自首表现诚意,争取尽早回来。他求我看他可怜,行行好帮个忙。老朽觉得此事实在悲凉,便说:‘孩子我一定照看好。’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便随房东去自首了。”
阿古十郎摇头道:“这可对他不利啊。”
老人点头道:“不利就不利在,他之前讨冰不成时,怒发冲冠,当着冰见小吏的面,摔了大碗,说既然怎么都不肯给,那他这就追着贡冰轿子,一定要把冰抢到手,神色骇人地离开了。”
“真是太恐怖啦!……”阿古十郎咂着嘴说。
“其实他一口气跑到水道桥,冷静下来一想,对将军的贡品出手,轻则斩首,重则斩首示众,这么一来,儿子不就更伤心了吗,最终悬崖勒马,步履沉重地回了家。”来人慨叹一声,摇了摇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对他不利之事,方才我也说了,源右卫门那天,穿着一身旧和服帷子,腰上别着两柄长刀。这身行头,同在一之桥御门,撞翻轿子的贡冰大盗一模一样。”
颚十郎忍不住叹道:“源右卫门打扮得一样,还用掉了贡冰,即便不是藤波接手此案,他也一定难逃干系。非要说自己没抢,未免没有说服力了。”
“老朽真不觉得源右卫门在撒谎。可老朽不是断案的材料,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如何帮他脱罪,只能尽力完成他的托付,通宵照顾源吾。我刚把那孩子,交给里屋卖糨糊的婆婆,帮忙照看一会儿,打算泡个澡回去睡上两刻钟。”
说完,老者挪近一步,对颚十郎恳求道:“老朽听说你在北番奉行所供职,还有不少抓捕犯人的功绩。我们在此相遇,也是缘分,若那源右卫门真是冤枉的,你能不能帮忙救一救他?刚刚房东来说,那源右卫门昨天,还无论如何逼问,都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干的,不知为什么,今天突然改口说,一切都是自己所为,东西确实就是他抢去的。
“你也许有所不知,这源右卫门曾在九州肥前的彼杵地区供职,俸禄两万八千石,乃是大村丹后守的指南番,板仓流一顶一的剑道高手。即便用海老责严刑拷打,也不会轻易松口。他竟会主动翻供,一定事出有因。”
仙波阿古十郎一直将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沉吟,突然抬头道:“我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到证据帮他脱罪,可他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如今落到这步出地,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好,那就容我试试看吧。”
韦驮天
仙波阿古十郎肩上搭着手巾,和寅吉一起出了有马澡堂,一边扯着闲话,边往本乡三丁目左边拐,走进加贺大人宅邸的赤门。
一进杂工宿舍,大伙们见到颚十郎,简直对他亲热极了,连正在睡觉的都爬起来,从四面将他团团围住,一个劲儿地喊“先生”、“先生”。颚十郎在门口附近盘腿坐下,喝了一口轿夫送来的茶水,环视围着自己的杂役们道:“听说前一阵子,出了一桩奇怪的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