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冰
上方生着一道一字眉,可也许是长期的浪人生活所致,他脸颊消瘦,鬓角毛糙,没精打采地耷拉在耳朵上,一副贫苦相。
他似乎没有妻子,身上那件旧和服帷子上,打的补丁针脚很乱。腰上绑着一条经线早已磨断的旧博多腰带,好像扎了一根绳子似的。腰上佩刀的刀鞘,倒是丹后涂的漆具,不过,里面插的大约是把竹刀。由此看来,他应是一个容易冲动、一不留神便会抽刀动手之人。
此人面如土色,唯有眼睛如点着火一般,炯炯有神。他一边奋力地往前挤,一边神神叨叨地喊道:“求求您了,给点冰吧……”
侍卫终于生气了,厉声呵叱道:“畜生,你怎么又挤上来了?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都说了是依次分发,快问去排队!……”
那浪人相的男人喘着粗气道:“真是万分抱歉。我插队乃事出有因,其实……”
“什么其实不其实的,就你一个人扰乱次序,大声吆喝、你看别人都安安静静地,排队等着呢。”
“实在是我的独生子近日患上疫病,整日高烧不退!……他烧得迷糊,却记得每年的赐冰,从四五天前起,就一直说胡话要冰要雪。我只能反复安慰他,说明天就有了,明天就有了。直到今天早上,听说马上就要起冰了,我才飞奔过来。”
侍卫不耐烦道:“谁不想要冰雪!……你孩子得疫病又算什么?还有人父母濒死,想让他们最后舔上一口冰,今天一早天蒙蒙亮,就来排队的呢。要是大家都拿父母临终、孩子害病来做借口,那还了得?这冰我们按顺序发,你快去排队吧。”
那浪人低声下气地垂头道:“我为一己之私,真不知如何向大家道歉好。可我丢下发着高烧的儿子,一个人来求冰,一想到可能会分不到,便焦躁难安。”浪人两眼通红,环视排队众人,“对排队的各位,我只能这样了……”他拿着大碗下跪,“我只能这样给大家赔不是。求求大家行行好,让我插个队吧。”
侍卫皱眉道:“你在这里下跪,我们也不好办。这分冰照规定,就是按照先后顺序发的,去后面等着轮到你吧。”
“我如此苦苦相求,都不能网开一面吗?”
“你太缠人了!”
“若实在不行就算了……我回去排队……失礼了……”浪人眼里噙着泪花,垂头跌跌撞撞地,往“根津”方向走去。
那之后不久,终于起了冰,队伍开始缓缓往冰室方向移动。冰室前站着十来个冰见小吏,手拿金勺子等在那里,依次往人们递过来的大碗和盖碗中盛冰。
“好了,下一位。”
分到冰的人欣喜万分,说一句:“劳烦啦,谢谢!……”便拿袖子将碗口遮盖起来,急匆匆地一路小跑离开。
方才那位浪人武士,依旧一脸焦躁,无比羡慕地目送那些分到冰雪、欢欣雀跃、匆匆赶路回家的人。
排队的人很多,一排四人的大队,从冰室大门一直延伸到弥生町大街的根津,队伍推进得很慢。
那之后三十分钟里,浪人冒着冷汗,强抑心头焦躁、耐着性子跟着队伍,一点一点前进,好不容易排到冰室附近,再四人便要轮到他了……
一人走了,还有一人,终于轮到他了。浪人拿和服帷子的衣袖,擦了擦冷汗,颤着手递上大碗道:“请给我一点冰吧……”冰见小吏挥挥金勺子道:“分完了。”
“您、您说什么……”
“刚刚是最后一碗。”
浪人瞪大眼睛道:“已经……没有了吗……”
“很遗憾。”
“什么,连一丁点儿都都没有了?”
“对,一丁点都没有了。今年特别热,本来冰就化了一半,再加上今年前来求冰的人格外多,你看,冰室里已经见底了。明年请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