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常能捕捉到最基层的呼声,比信访部门还要灵通。这不,早上我刚一迈进门槛,老杯就呷着茶水朝我干笑两声问:昨天有所收获吧?就差那一顿饭了。都说群众的眼睛雪亮的,搁在这里,那“书记”的耳朵就是回音壁了,就算你钻进原始群落的山洞里,他照样能使唤上文明人的工具探测到你的脚步。今天上午可能有会,大小“书记”们都闲置得无聊,一大早便腾云驾雾开来,浓烟都朝准一个方向,我仿佛成了马蜂窝,那架势是想熏出个黄蜂炸窝,倾巢出动,给他们播报早间新闻,说说昨天里的大事件。我说过,自己一副劳苦大众相,在外头能欺骗一些良民,冠上“书记”头衔,比官老爷还威风;而在蜂窝里,我顶多是只工蜂,只知道开车,属于卖力气的蓝领角色,不同在于,过去有老头子在,这帮白领阶层充分尊重我的劳动罢了,自从跟了女市长,我时常成了焦点访谈,用车风波刚过,他们的嗅觉就穿透了女市长席卷一身的香水重围,闻出了乡野气息,很清新:吴市长下乡视察,老余哥跟班扫荡。业内术语叫下乡三光政策:油米烟。实施三光政策在市级“书记”眼里机会不多,那是县区一级的强项,常言道“物以稀为贵”,更何况是我老余“改嫁”以来首次圆房,自然产生的轰动效应。之所以流传如此神速,从乡野直达司机室,原由还是那顿残缺的饭局。你吴市长一句“开会”,说起来轻巧,扭屁股走人,人家事后会慎重揣摩的:真是因为公务在身,还是另又蹊跷啊?咱是怠慢您领导大驾了?还是因为咱这里不干净,您怕脏了身子啊?如此反复思考,那种种“?”号就如锋利的镰刀削在他亮堂的脑门上,如坐针毡……与其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不如呼唤太阳驱散当头乌云,于是拨开了热线电话,顺藤摸瓜,探究个根源。答案很简单:人家花样旗袍,瞧不上你们乡野粗陋呗!所谓热线电话再诡秘,也逃脱不了司机室的监控,监控的目的不在于政论上的是是非非,只着眼“三光”政策。奶奶个胸啊,我快成刚进洞房的小媳妇,四周闹洞房的围住那块遮羞红盖头,腾出“咸猪手”来,想揩油非礼哟。这群黄蜂中,也有另类,最高“书记”始终保持沉默,坐在一边静静喝茶看报,事不关己,悠然自得。这位另类人物显著特征是:不抽烟,却也不讨厌二手烟。可能患有严重鼻炎,否则,抗击能力太强大了啊,新市长可是个百折不扣的老烟鬼。对于司机室里焦点访谈,他是惟一的观众,缄默的观众,年纪轻轻,却显得胸有城府。老杯的叫声最响亮,可能干扰了新“书记”学习党报上的头条,他终于说了句:都小声点啊,今天参会的人可不少,影响不好。话不多,分量不轻,像是下了一场及时雨,浇灭了滚滚烟火,挽救了我这个蜂窝。我一直在跟他们打哈哈,只说自己难得一次小收获,在乡间拾了点鸟粪,还不够给你们嘴上喷出的名贵烟草施肥的。
喧闹之后,有人便耐不住,开始溜达出去了,按照过去的经验,这类上规模的会议没一天下来是不会闭幕的,可刚出去几个,就又进来不少,都是局座们的司机,大小领导会聚一堂开会讨论大事儿,大小书记们也要扎堆到一块交流下经验。兴许新老“书记”在场,总让我感到失落,因为点头哈腰的对象换成了别人,很让我产生强烈的怀旧情怀,甚为尴尬啊。于是,我主动撤离了。
自从老头子退到二线,我还没到隔壁办公楼去看望过他老人家,一个月来,时常回忆起给他开车的点滴琐事,我无法肯定这个老家伙是否归属清官之列,但在一个司机眼里,他是个爱憎分明的汉子,有时性烈如火,有时也会潸然动情。一线二线领导干部在年龄上有“7上8下”之说,也正是这惯例让老头子退却得很窝囊,他是“6”数位,该是上的段落,怎么就钉死在“8”字上呢?就算让老子提前引退,也该安插个省人大副主任位子呀?窝边退,就等同于把过去趾高气扬的红冠鸡阉割了,混杂在母鸡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