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他跨出计程车安全的小小包厢,踏入敌人环伺的世界。甭想也知道,让司机知道他住在何处是不智之举。他站在守护神酒吧外头,给了司机一枚面值二先令六便士的银币做小费,然后仔细观察他是否有任何不轨之举。但那司机只是用牙齿检验硬币,道了声“谢啦,老兄。”然后便将银币放在手中紧紧握住。安德森像有机密相告似地倾身向前,拇指朝身后的守护神指了指。
“我不住在那里。”
“啊,你不住那里?”司机笑了笑,露出一口暴牙。“我倒希望我住在那里。晚安,老兄。”
说完他就开车离去,留下安德森穿着雨衣站在人行道上发抖。斜雨绵绵不断,沾湿了他的脸庞和没有遮盖的脑袋——没有遮盖的脑袋?他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已脱下霍姆堡毡帽——那是他次佳的霍姆堡毡帽——在计程车里,然后把它放在身边。那个人会把它送回来吗?在昨晚忘了帽子、拿错大衣的乌龙事件之后,现在他又忘了拿帽子,这真是离奇古怪。拿错大衣、遗失帽子——他知道这里面有其含意,不过,那是什么含意呢?依莲·佛莱契利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他也明白其意了;虽然确切的意义仍教他迷惑,而且他也想不起来她究竟说了些什么,然而他知道自己有理由深感烦躁。一切都还很混乱不堪,而且也很难理出头绪;更何况,眼前的问题使他失神分心。他的住所正被人监视吗?他走到守护神的入口处,仿佛要跨入似的停住脚步,随后突然一溜烟移向酒吧旁边的阴暗处。阴影深邃却并非无法透视,他蹑手蹑脚走到墙角,目光凝视着暗黑的约瑟夫街。房子正被人监视当中。在街灯照耀的范围外,有个面貌无法辨识的家伙,懒洋洋地靠在前面门廊上。安德森抽身而退。他整个身躯不停打颤。
那些笨拙的驴蛋在正门外头安置了一个人。他大可放声狂笑。但是嘲笑他们终究无济于事。这意味着是他的直觉警告他别回来这里——他一想到混乱的房间、空洞的桌子抽屉、坏损的照片,对了,还有地窖,那个未经调查过的地窖,他的脑海便冒出那些嫌恶甚至恐怖的景象——他的直觉一向是对的。如果他转过墙角,横越马路,那就掉入陷阱了。那个静止不动、疲态毕露的家伙在这个陷阱中扮演的角色即是诱饵了。
事情真是如此这般吗?安德森扪心自问。我非得掉头走开吗?且让我理出个头绪来。此刻一大堆南辕北辙的论据涌入他的脑际。这些人真的会如此笨拙愚昧吗?把人安置在显而易见的地方,当真没有什么显著的动机吗?事实上,安德森要是像个受惊吓的小孩落荒而逃,没注意到等待着他的双重陷阱的话,会不会反而掉入他们的股掌之中?安德森笑了起来。他大声说道:“拜托,我们要设想他们当然是很狡诈的。这些人不是傻瓜——这点我们可是一清二楚。”然而依莲方才说的那一番话,不管跟他们有无任何瓜葛,其中相关涉及的事情他却已经忘了,而且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他再度口出连自己也不明其意的话语。“那封信。”他说道,语毕随即转出墙角。安德森步伐坚定地踏上车道,雨水直直打在他脸上。门外的人影站直了身子,慢慢走往围墙门,把报纸塞入腋下,然后跑步迎向他。他们在路中央碰头。那人是茉莉·欧洛奇。
“安迪,”她喊叫着:“安迪,你还好吗?”他一语不发,只是站着深思地瞪着她。“安迪,你怎么了?为何那样看我?”
他听到一阵故作轻柔低沉的嗓音,却认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安德森说道:“谁叫你来的?”
“什么意思?我今天下午听说了。”
脑子空白了一会儿后,他才说道:“听说什么?”
“公司内部那些把你逼走的卑鄙手法全听说了。那时你也是有点不太对劲。”
她在说什么啊?但最后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并且和最近说过的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