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值得吗?”
“值得啊!太值得啦!……”
他的声音提高了,他的目光望着她,不移开了。
她却垂下了自己的目光,然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她的一只手当时放在桌上,他用自己的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她那只手,娓娓道来地说出了一番他认为值得的逻辑:
“你想啊,这世界上漂亮的女人是有限的。对吧?通常情况下,一般男人没多少机会帮一个漂亮的女人什么忙。尤其像我这样的一个丑男人,机会就更少了。我这样的一个丑男人嘛,漂亮的女人一不小心看到了一眼,会后悔干嘛朝我这一边看的。所以呢,我有机会急一个漂亮女人之所急,能帮上她一点儿什么忙,那是我的荣幸啊!我心里快乐啊!那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一种快乐感觉啊!在医院里,我一会儿这一会儿那,一会儿前楼一会儿后楼替你办理各种手续,一笔一笔地替你垫钱,你心里一定在想,这个丑男人,跟我不认不识的,帮我都帮出一身汗来了!于是呢,你心里就过意不去了。你当时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我看出来了。但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吗?我想,我王启兆终于也有机会帮一个漂亮女人一点儿忙了!这是我非常愿意的事,不是我不愿意的事。我王启兆毕竟也是一位老板,找我帮忙的女人那还会少吗?她们要我帮的那些忙,说到底那是都可以用一个钱字来概括的。而且一张口就是几万、十几万。那时候,在我眼里,她们再漂亮,也不漂亮了。平时显得再可爱,那时在我王启兆这一个丑男人眼里也不可爱了。我丑这不假,可我不是二百五啊!她们是别的男人喜欢的女人啊!是些官员啦、银行行长或者所谓社会名流喜欢的女人啊!有一次,甚至一家银行的一名小科长居然也给我打电话敲诈我!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竟厚着脸皮说:‘哎,启兆,帮个忙。下午有个女孩子到你那儿去取点儿钱急用,八万十万的就行。你别开支票,准备好现金。我喜欢那女孩儿,这个忙你无论如何也得帮!’——这是人话吗?我这里是银行还是他那里是银行啊?但是我得给准备好现金!你想想,那破女孩儿她从我王启兆这儿拎了一袋子钱去,过后却对那银行的小科长娇三嗲四的,把自己百分百奉献给那银行的小科长!我明明不是二百五不也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二百五么?她和我,我和她,那也不认不识的啊!你以为她心里会觉得过意不去吗?她才不会!我那钱白给的值吗?去年一年,光这种开支那就是几百万!几百万啊!我自己呢,我一清二楚,没有一个漂亮女人真的会在内心里对我好!我用自己公司里的大笔大笔的钱去替别的男人们讨他们的女人欢心!我不是很下贱吗?可我要不,我的公司就没法儿运转。因为我起家是靠了那些男人们手里掌握的大大小小的权!我再丑我也是个男人啊!我也有我那点儿生理要求啊!可我有时候却只能花钱去找那些三陪女!而那是她们的工作,我不过是她们的工作对象!连她们,一边服务于我,一边肯定也在想——今天真霉气,摊上了这么丑的一个男人!我……”
“你别说了!”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并且牢牢地压住在桌面上,使她那一只手动弹不得。
他又不看她了。他用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烟盒,低下头,像从前的某些算命者训练过的黄雀似的,靠两片厚唇灵巧地从烟盒里叼出了一支烟。
她怕搞得不欢而散,那只手一动也不动了,任他压住在桌面上。
然而她不由得垂下了目光,因为感到屈辱。尽管当时服务员不在身旁。尽管她心里承认,她希望听到一个男人的实话,而他正在对她说实话。
有时候,实话是不太中听的。它往往使人尴尬,使人不自在;使人不快甚至使人恼火,还往往会吓着我们。总之在现实生活中,实话也就是真话令我们特别讨厌,乃因它的罪状一点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