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者才入世而谈的事情。生命力衰竭了,便有灵魂出世,再接着肉体也便超脱了。雨好像停了,只有零星的雨点在水面上制造着轻微的纹漪。雨伞是他头顶的天穹,古时先有避雨的亭子,后有避雨的活亭子——伞。人在这个构思上的飞跃,不知经过了多少困难的思维,最后由一个聪明脑瓜发明了。其实,各种发明只是人类智慧在某一个点上的灵光一闪,当人类在为天花、结核等疾病痛苦——生命的痛苦转为智慧的痛苦——于是就有一个人率先发明了疫苗、青链霉素。那癌症呢?前一阵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一个被癌症夺去了丈夫的妻子决心毕生为癌症研究募捐,自己那时无动于衷,很随便地置之一边了。现在才理解了那位妻子的虔诚,因为自己立场变了。
人是多么不愿意理解与自己立场不同的东西。
人往往是很自私的。只有自私——种种的欲望、功利——被打击了,没出路了,才想到对人类的爱。讲人类,讲爱,都是苦难阶级的思想家。那些亿万富翁在发家时一个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不择手段,踩着别人的血汗爬上黄金的顶峰。成功了,人也老了,生命力衰竭了,想到死了,于是便有对人类的爱,便慈善了,救济了,捐建一个又一个医疗中心。
可笑。
两边的楼房影子般慢慢移过,一个变得陌生的世界……
看到酒席进行得热闹,李文静放心了。为了这个特殊情况下的寿辰,她煞费了苦心。告诉弟妹们不要提父亲的离休,老人这两天情绪很坏。不要提向南的病,那只会增加心理压力。
李海山也尽到自己活跃气氛的责任了。豪爽,风趣:你们左一个敬我,右一个敬我,我这儿坐着真像个座山雕了。儿女们都笑了。他又讲:离休是好事,我计划好了,到过去打过仗、工作过的地方走一走,搞点社会调查,还接着写我的回忆录。
李文静说:爸爸,您一离休,我们都为您高兴,再也不用纠缠在琐碎事务中了,可以做些真正想做的事情。来,向南,你再斟上点啤酒,和爸爸再碰一杯。
好,爸爸,我和您再碰一杯。李向南端起酒杯。
李文静凑着趣:爸爸,您酒量大,向南喝啤酒,您这一杯可得是白酒。对对对。其他人也呼应着。她指着向东:你怎么不喝了?向东一手抓着酒瓶,头抵在肘弯内,两眼直直的,这时猛然抬起头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她是长女,是大姐,应该支撑这个家。她感到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力,责任使人坚强?似乎是这样。爱使人有力量,这是真理。但,有力量会使人爱——这个逆定理成立吗?
最近,她被出版社提拔了,从一个普通编辑变成新办刊物《文化世界》的主编。一下忙了。组织编辑部,安排人事,选派副主编,召开约稿会,研究发行,确定封面,与评论界接触,与作者交谈,她一心一意要把刊物办好。活动范围大了,请示的人多了,作决断的时候多了,笑脸也多了。自己是个小小的轴心,周围旋转着一定的质量。编辑部是个小小的太阳系,正好十人,一个太阳,九个行星,呜呜地旋转,各有各的轨道,她处在中间。“你干什么去?”“我去开会。”一辆小轿车缓缓驶出办公大院,她坐得稳稳的低低的,看见窗外的人们,他们低下头冲她打招呼。她主持了两次作品讨论会,上了一次电视,不知不觉中她注意起穿着装束来。据说,这是女性年轻化的表现。第一次染了头发,自我感觉就精神了。在家的时间比过去少了,星期天红红外出,她不再怅然若失了。
他独自在很深的夜里想,笔又在纸上漫不经心地写下了:“目前的形势及我们的任务、策略”。什么形势?他想自嘲地哼一下,没能做到。自嘲也需要一定的生命力。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看见自己灰暗的身影了,穿着古时士大夫的长袍,在绿幽幽的光照下寂寞地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