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莲一颤。继而他又发现不对:他的书籍、资料、手稿很多,就这么一盆灰?“它们还都在哪儿?”
“太多了,烧不过来,我都卖破烂了。”
他抡起手臂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然后疯了一样跑下楼。
收破烂的去哪儿了?天昏地暗,凉风掠地嗖嗖吹过来,雨点打得脸生疼,哗哗几阵下成瓢泼了。雷电闪着,马路成了河。他像只瘸狗在街上挣扎着。废品收购站去过了,哪儿还找得着?满街一片灰冷。扑哧,他滑倒了,雨浇在脊背上像要掩埋他。活埋人,土落在身上大概也这样舒服?混浊的水在身体四周冲刷着,还不如埋在水中死了。有人蹚着水从旁边走过,雨靴,赤脚,男人的脚,女人的脚。这么多人都站着,他只能趴着。一道闪电照亮了灰暗的街道,他撑着爬起来,旁边就是法院,白底黑字的牌子。他跌跌撞撞往里走,他要离婚。离不了婚,他就不想再活了。
他不知道于粉莲打着一把伞在大雨中到处找他。他也不知道,他在闪电中挣扎着站起来时,她东张西望地看见他了。可她又看见他进了法院,她咬牙了,她再也不能失去他。她宁肯把他喂狮子,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她也上法院。他的离婚上诉被驳回;而她告他虐待罪的上诉则在受理中了……
他断断续续把情况简单讲了。夏平想安慰他,没找到话。两人在长椅上坐着。几个小男孩在近处玩飞盘,一个绿的,一个粉红的,飞来飞去。不时滴溜溜滚到这儿来,引来小孩急跑的脚步。
“你去人生咨询所了吗?”夏平问。
“去了,你介绍的陈晓时我见到了,他分析得很对。”
“他告诉你怎么办?”
“有些情况是谁都无能为力的。”
“你再找找他。”
“……好吧。”停了一会儿,他又摇了摇头,“我看清了,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法院判我虐待罪,劳改几年,这倒好,只要能离婚,关几年也算。还有一个结果,就是永远这样下去。”他微微抬起头,脸抽搐着,“天下还有比这不讲理的事吗?”
“……”
“我是人不是人,还有没有一点做人的自由?”
“你们好自由哇。”突然一声大喝,于粉莲凶神恶煞般出现在面前。
羊士奇僵了,夏平也呆了。
“上次我冤枉你们了,这次没冤枉你们吧?大天白日的在公园里胡搞,还有什么说的?”
小华呆呆地坐着。窗外下着雨,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电大补考总算及格了,有资格接着上下去了。暑假还有最后几天,这些日子每天下了班闲逛逛,胡乱温温书。怎么又翻开《精神病学》了?放下。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怎么又胡乱想开了?尽是女人的眼睛,女人的腿。不想了。
再过些天就三十周岁了。在内蒙建设兵团种过几年盐碱地,现在已是十三年工龄的“老工人”了。三级,铣工,工资四十五块,电大一年级,该上二年级了,再熬两年拿文凭,三十二岁了。身高一米七四,勉强够标准。相貌不错,二十岁时都说自己是漂亮小伙儿呢,现在胖了。从兵团那么苦的地方回来,能不发胖吗?体重一百五,裤腰二尺七。以后再节食吧。现在又上班又读电大,少吃了顶不住。头发还挺硬,说明自己肾气不亏,还结实,还有劲,还……这就不能说了,墙上贴了好几张半裸的女人像,健美运动员,芭蕾舞演员,电影演员。他的目光总是留在一张上,姐妹俩,外国的游泳运动员很丰满很健壮。他喜欢高大的女人,不喜欢太娇小的——没多大劲。身子有些热了,他索性脱掉背心长裤,穿着小裤衩在屋里走来走去。走走停停,看看那些半裸的女人,又垂下眼看看自己。确实太胖了,肚子都大了,没有腰。怎么才能不少吃又减肥呢?跑步?每天觉都睡不够。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