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这料就还差得多了,简直不敢想了。怕什么?咬咬牙,再攒上两三年。
他早出晚归,跑来跑去,一块砖、一根木条地往家叼东西。有时被建筑工地的人认出来了:你怎么又来了?他便一副苦相乞怜求人。刮风下雨,他淋得像个落水的灰老鼠。他的三角眼这儿瞅瞅那儿瞅瞅,看见没人,就把修路工放在路边的一块两米长的木板夹到了自行车后座上,一溜烟往家骑。拐弯被路边邮筒挂着,摔得鼻青脸肿。掉了两颗门牙,连血带牙吐到地上,抹了一把,回头张望一下有无追兵,又推着车跛着走了几步,一咬牙骑上了。
大院里厕所的墙斜了,快坍塌了,修缮队运来砖修,他上去和人拉话,还热心地送壶开水过去。中午,热炎炎的大院里人们都躲在家里,他一瞅没人,抱上一摞砖就往回走,脚步又急又重,冬冬冬。左右窗户里有没有人瞅他?不知道。院里有人上厕所,停一停。人走了,他也装模作样上厕所,拿着手纸,目不斜视地走进厕所。看看没动静,贼溜溜地再望望,一哈腰抱上十块砖就往回走。一块砖五斤,五十多斤,够沉的。可沉得他舒坦。放下,码在自家的砖垛上,盖上烂草袋,然后再看看,能不能去第三次。
天黑了,人们都关灯睡了,他还在自家的门前忙碌着。这儿已经堆积如山了。他钻在山里整理着。木板、木条要一捆捆捆好,要不别人会顺手牵羊。砂子多了,原来的砖池盛不下了,要加高一些。水泥,家里的两口大缸满了,想了想,在做饭的棚子下用砖又垒了个池子,垫上防潮的油毡,往里倒。还有各种东西,铁丝啦,瓦啦,破帆布啦,席子啦,盖起房来都有用,都要理好。左邻右舍早早晚晚听他哗啦哗啦地折腾忙乎,下大雨了,他更是东捂西盖。人淋透了,老婆心疼他,为他撑伞,他吼了:我不用你,快回去给孩儿们做饭,他们吃了还要上学呢。
他的背更驼了,光头更尖了,脚步更急更重了,眼睛滴溜溜转更锐利了,有人没人都要东张西望才能走路了。大北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他眼前只看见一间大房子,红光灿灿地立着。可有两天在厂里加班没回家,等一回来傻眼了:南房这一家(东院二号)从没备过一块砖,两天之内竟平地起来两间新砖房,玻璃门窗锃亮。
庄韬穿东院,(过那俩夹道可真要命。)过夹院,入西院,和邻居们点头招呼。“庄校长,回来了?”啊,回来了。“庄校长,您成天够忙的。”不忙,不忙,你们更忙。“庄校长,今儿又去哪儿作报告了?”今天去的人民大学。
他永远要和这些劳动人民打成一片。
眼前浮现“她”的形象,一个刚调来的英语女教师,三十七八岁,未婚,课讲得很好,人们却对她评价不一,他决定亲自考察考察她。和她一同外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农村姑娘向他们伸出手。他看看“她”,摸了摸自己口袋:我没带钱,你有吗?“她”打开钱夹:“我没零的,只有五块的。”好,借我五块。他接过钱,放到小姑娘的脏手中,拍拍她的头:你多大了?从哪儿来?河南?家里遭灾了?不用谢,不用谢。他和“她”又一起往前走。你没有觉得我这样做怪吧?“没有。”你会这样做吗?“不会,不过我能理解。”他心里看明白了:坦率承认自己不会这样做,这很诚实;对别人这样做能理解,表明为人善良,对劳动人民有同情心。好,他决定了,让“她”负责英语教研室。
月光下,檐影中,阳台上,还在对话。
“宇宙有多大?”
“一百多亿光年吧,一光年就是光走一年的距离。”
“我知道,光一秒钟走三十万公里,绕地球赤道七圈半。宇宙真大啊,你看天上那些星星,有好多要比地球大得多呢。”
“大几千倍、几万倍、几百万倍的都有,地球小得很。”
“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