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可悲不可悲?我对中国现状没什么乐观,我满眼都是幻灭感、危机感。中国人没有危机感、幻灭感——只有鲁迅真正有——是最大的可悲。
“李向南,坦率说,别看社会上有人拥护你,有人反对你,你像个新闻人物,我们大学里就有许多大学生崇拜你,可我根本不把你看在眼里。中国的希望根本不在你们身上。说句难听话,你们是被传统文化做了阉割术的,已经毫无个性。”
是男人对男人的恶意?是现代派对传统派的蔑视?是宰割他人的快感?是表现自我的冲动?这话说出口太痛快了。
李向南费很大力,才把一口唾沫咕咚咽下喉咙。他想说:你们可以无比的彻底解放,可是,你们现在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却要靠我们这些看来很不彻底的实干家上上下下为你们开出一个局面。没了我们拱着前进,平衡出这样一个现状,你们连一天这样讲话的可能都没有。当我们为历史前进做最实际的工作时,你们站在我们背上挥胳膊挥手,沽钓“思想先驱”的名誉。但他却只是仁厚地笑笑,看着饶小男左右坐的几位年轻人:你们对饶小男的观点有何评价啊?他希望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自自然然引导谈话发展。他们却表示:我们同意小男的看法。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飞:《满江红》
“向南,我认为小男说得对,挺尖锐的。”小莉揪着路边的柳枝,边走边说道。
“哼,我怀疑‘文化革命’时,他们都在挥小红书呢。”李向南嘲讽地笑笑。
“别捍卫自己的自尊心了,你好好想想,应该承认他有真理。”
李向南沉默了。他承认饶小男的话中有真理,因为承认,心中备受煎熬,难道自己并非思想最深刻者?小莉的话更使他受刺激,后悔当时没有辩驳饶小男一番。
小莉又说了一堆,不断引用饶小男的话来批李向南。李向南脸色变得黑里透青,终于克制不住了:“别老说你的饶小男了,我不想听。”
小莉站住了,吃惊地看着李向南,你也有受刺激的时候?她觉得有趣:“你这么恼火干什么?你这么恼火恰恰说明我说对了,饶小男击中了你的要害。”
“你滚吧,”李向南一挥手,“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
她第一次看见他骂人,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失态。他两眼冒火,腮帮子抽搐着,过了一会儿,垂下眼,牙咬住了,那爆发的冲动潮水一般落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对,不该发脾气。”
她走过来双手搭在他肩上,近近地看着他。街道上有车,有人,有注意他们的目光,她不管了,踮起脚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我喜欢你这样。”
他抬眼很快地打量了她一下。
她眼里露出笑意:“向南,你比我成熟,但我觉得,你还不会做一个真正的人。我现在越来越觉着,你离了我就不行。”她得意地笑了。
“可笑,”李向南嘲讽地一笑,“因为要拯救我而对我感兴趣?”
自己是怎么了?一上初中突然变得心猿意马。好学生也不好学生了,班干部也不像班干部了,到处的调皮折腾,如无缰的野马,在球场上,在放学的路上,在校园里,都成了嗥嗥乱跑的男生首领。下了课与男同学在教室里追逐,桌椅乒乓响,尘土满屋扬,吓得女生们抱头躲闪,尖声喊叫。他勇猛,他粗野,他像猎犬一样在桌椅巷道中追捕着猎物。有时像撑双杠一样跃过桌椅;有时兴起,干脆就腾腾地踏着女生的椅子过去。听见她们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