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灯海般的京都;有各种各样晃动的面孔,数不清的手,干瘦的,肥厚的,粗糙的,细腻的,潮湿的,干燥的;有一双特别可爱的叫石英的手,还有一双特别光嫩的手——那光嫩的手感现在还在手中——是那个叫矢菊秀的女演员的。
他此刻惟一渴望的是身边能有个年轻可爱的女人。
楼道里突然爆炸似的人声喧闹起来。快凌晨一点了,怎么了?
整个楼里寂静无声。刘言和陈美霞坐着谈话。这是他的房间。
已经谈了一个多钟头了。刘言一从隋耀国那儿回来,她就来了:刘老师,请您帮我安排个读书计划,我想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学修养。他满脸堆笑非常热情,给她开好了要读的书单。她请教了许多问题。这方面的话似乎已经说够,谈话出现了说一两句就间隔一会儿的不自然气氛。可两人都还要谈下去。
“刘老师,希望你以后多帮助我。”陈美霞又找出一句话,这是一句重复了几遍的话。她找不到话,她是个教师家出来的女孩子,到电影界六七年了,演来演去是些不惹人注意的小角色。她苦恼,二十七八岁了,再不打响,艺术青春就完了。可怎么才能跨出第一步呢?要有人重视她,要有重要点的角色分配给她。可一直没人赏识。她应该找到依靠。她目睹了电影界光怪陆离的事情,模模糊糊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可她不去想具体怎么办,她不敢把自己的计划想清楚,她知道那是很龌龊的。她终于下定决心找刘言。他是有名的作家,和导演们关系密切。她带着一种模模糊糊的决心来了。可她不会来事儿,只是老师长老师短地说些没用的话。
“啊,咱们互相帮助吧。”刘言说着笑起来,而且笑得很长,为了把空白的时间填补起来。已夜深人静,这位女演员仍无告辞之意,他隐约感到一点什么,但又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陈美霞的表情太单纯,他不敢往那儿想。他一直想试探性地突破点界限,最终却没突破,还言不由衷地扮演着一个老师的尊严角色。
两人都被这样言不由衷的谈话折磨着,两人都多少感到了对方是言不由衷的,因此有着判断,增加着决心;但是,恰恰是双方言不由衷的讲话又把他们都挡住了。
“你不要总叫我老师了,啊?”
“不叫老师叫什么呀,论哪方面你都是我的老师。”
又是几秒钟停顿。
刘言止不住扭头看了看房门,陈美霞也跟着看了一眼。房门从一开始就半掩着留着一条缝,足可以把他们的说话声传到楼道里去。这原是一个中年男人和年轻女人单独谈话最适当的关门方式,今晚却成为折磨刘言的一个存在。他肩膀的一侧始终感到着那条门缝,他后悔当时没关住它。
两人对房门的同时观望,转回的目光又正好对视了一下,极大地增加了不自然。双方的心理意味是明显的。都感到了对方的什么,又都不能确定什么。
刘言没有足够的心理力量站起来,笑着来回踱踱,显得很自然地顺手把门关上。后半夜了,这关门的意思太明确,倘若陈美霞一下站起来,说:“刘老师我走了。”整个结果将是糟糕透了。
“快一点了吧?”陈美霞又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
“啊,快一点了。”刘言看了一下手表。
两人都后悔说错了话。此时,他们更无理由这样谈下去了。
几秒钟难堪的静默之后,陈美霞站起来了:“刘老师,那我走了。你休息吧。”说完这话,她倒一下自然了。
“好好,咱们找时间再谈。”刘言只能站起来,虽然他很不甘心这样,但说这话时,也一下子显得自然了。他很亲热地送她往门口走。闻着她那发香,她那南国女子的火热气息,那刺激人的汗味,他感到自己的冲动,这冲动似乎可以在一两秒钟内使他生出一个决心,采取一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