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别人,结果,静默长了些,便显出尴尬来。尴尬了再有意去打破,就更尴尬。所以索性静着。她感到手心有些出汗。盥洗间水龙头没关紧,滴滴答答的水声。杜正光皱着眉,似乎在思索,这样可以使静默自然些。饶小男伸展腿,仰躺在藤椅上看着天花板,似乎在给楚新星翻看的时间。坐在他身边的梅冰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笑又没笑,想说又没说。她嫉妒自己。童伟双手相握似笑非笑地坐着,他的手皮肤清洁,线条明晰,手指有男性的方棱感,但又圆柔丰满。楚新星手指修长,像个拉提琴的。梅冰冰人长得一般,手却非常美,这双手抚摸男人,真会使之服帖。
幻觉呢?
上帝:小孩引起世界注意有两种方法,或聪明听话,或调皮捣蛋。后一种方法更有效。
那一年她十六岁了。中国的伟人毛泽东主席逝世了。全国举哀。中学的追悼会上到处是黑纱,面对着毛泽东遗像人们痛哭流涕。班里开的追悼会上,上台发言的人都泣不成声。可她发现许多人的悲痛是夸张的。人哪能不死呢?不符合自然规律。她也满脸泪水地发了言,放学回家就洗澡换衣服,哼着歌下厨房炒鸡蛋了。
人是残忍的。童伟原想最后发言,让别人在顾小莉面前显露够了,他再轻而易举地超过他们。梅冰冰是未婚妻,那个漂亮姑娘是楚新星的情人,都是有主的,互不觊觎。但围绕着顾小莉,他和其他几个男性间始终存在着潜在的竞争,那是一种非常微妙又不大自然的感觉——因为人人都想掩饰它。空气中有些张力。这一刻静默又使他为男人感到可笑了:这成什么样子?只不过是话题突然转化而必有的停顿,却哑了场。顾小莉太狂,需要先打击她一下。当然打击不能过分,还要保留她的一些骄傲,去难为那几个争宠的男人,否则就显不出自己独有的本事了。
“咋都哑场了?”他笑了笑,“我先插句闲话。小莉,你认识一个叫林虹的吗?从你们古陵县来的,最近在电影厂拍电影。”
“怎么了?”小莉问。
“我最近看了她拍的几场戏的样片,太棒了。她本来就漂亮,又上镜头,非常理解生活,一上银幕简直就成了天才演员。我敢断定,她将是中国当代最伟大的电影明星。嗳,正光,林虹的样片你不是也看了吗?”
“对,够棒的。”杜正光说。他不了解林虹与小莉的关系,所以也不了解童伟的用心。
正如童伟所预料的,小莉的脸色一下不自然了。(可怜见的,小姑娘。)“嗳,小男,你谈谈对我的小说的看法吧?”她咽下了什么困难地一笑,仍显出活泼地说道。
呵,马上就转移话题,也不再打听打听,够聪明的。不过到此也够了。童伟想。
“好,我谈谈对你这部作品的看法吧。”一直躺在藤椅上的饶小男坐了起来,转头看了看楚新星还在翻动的一厚摞稿纸,“我觉得这部小说不怎么样。”
“你具体说说。”小莉的表情更不自然了。
再快乐的姑娘也有难受的时候呢。——童伟心里说。
“你的手法看着挺新,分五个层次,第一层次是人物言行;第二层次内心独白;第三是……”饶小男搔着半寸来长的短头发茬。
“感觉。”楚新星说道。
“对,感觉。第四是幻觉;第五层,上帝的声音。对吧?可你的内容太旧了。两代人对土地的不同态度,老一代怀恋乡土和农村旧习,新一代向往城市文明,这老掉牙的题材有什么写头?”
“我觉得,在那些农村习俗中,沉积着中国的文化。”小莉争辩道,“通过和现代文明的对衬,可以在世界背景上显现出中国民族的性格;通过它痛苦的解体,可以更深刻地解剖人性。”
“什么中国文化?大酱缸一个,一钱不值。现在中国需要的是鲁迅,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