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什么就要争取干成什么。红棋现在吃紧了,她也透不过气来。她俯在他身后,看他如何应付。千万不要悲观,不要泄气。她真想从后面搂住他,如果这能给他力量。他一次次疯狂地搂着她,渴望着占有她。她没有答应。可现在,不,等他下赢了,再提出这个要求,她会立刻把一切交给他。……
战争进入非常残酷的阶段了,所有观战的人都感到了相互杀戮已到了最激烈的时候,现在是要又一次再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历史了。
被长久压迫的黑棋蓄满了压抑的仇恨,也锤炼了战争的意志力。此刻一旦反过手来,它的反击就显出异常的有力和无情。
一双铁腕在绞杀一个软弱的生命。
做父亲的棋越走越老到,他感到自己那老狼似的狡猾。使用狡猾也有一种快感。他一步步勒紧绳索,必致敌于死地而罢休。
他不能再放松了。年轻人就因为优势时松懈了,结果立陷被动。要汲取教训。只有彻底打败对方,才能讲“宽大”,“给出路”。现在,必须一下接一下往狠里打。一支军队的生命力有时是很顽强的。眼看着要垮了,还会顽抗;再给它一个打击,似乎完了,可它又挺出一次新的顽抗。你必须再一次给它致命打击。它看着奄奄一息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更有力的再施打击,直至它投降或被全歼。
他喷出一口浓烟,隔着烟雾冷冷地打量着儿子。儿子的脸绷得紧紧的,死盯着棋盘,额角依然有些发青。六岁的儿子倔犟地立在面前,瘦瘦的脸,发青的额角……他在生命深处感到一丝对儿子的温情——在那里他同时感到并承认自己身体的衰老——这温情很遥远,若有若无地和一个婴孩的细嫩皮肉恍惚叠印着。更多感到的是和儿子的对抗,儿子的额头是坚硬的,整个身体是硬邦邦的——他都感到了。
他看了旁边一眼。向南很规矩地观着棋局,他喜欢大儿子的规矩。文静脸色依然有些憔悴,她该有个家庭了,他慈爱地想……今天这盘一定要赢。以后,不轻易和年轻人下棋了。
向东越来越感到父亲苍劲的腕力,黑棋巨大的压力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对面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自己显得太嫩了,有点扛不住。一根根黑色的钢梁压到自己肩上(哪儿来的幻觉?黄河大铁桥在车窗外掠过),单薄的身躯要折断了。
后悔来不及了。几步松懈,一步错误,把好好的优势全葬送了。真沮丧啊,真想痛打自己一顿。啪,啪,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人生每一步都不能重复,人生是遗憾的艺术。失去的便失去了,再也无法挽回了。向东,你真是个蠢蛋。
想把危局扳过来,但实力不支,走了几步棋,都脆弱无力,越趋被动。算了,干脆输了这盘,抹抹脸一笑:这次上你当了,再来一盘。甚至起身一站,把棋盘一扫:不下了,无聊透顶。棋子在灯光下四散飞射,打碎四周所有的玻璃窗,劈劈啪啪一片裂响,把人打散,把院子打塌,把黑夜打碎。到处是曳光弹。他和陆靓扬长而去,在空中飞翔。管它天塌地陷,他们在宇宙中拥抱,赤身裸体滚在一起,血肉交合,淋漓烫热。通红的宇宙。
茶杯?送过来了?一只美丽温柔的手。他接过来喝了。杯子后面她冲他调皮地挤眼。“你的卡片呢?”她好像在说。他也调皮地挤挤眼,点了点头。明白了,亲爱的。
明白就不晚。
这是最困难的考验。处劣势而不悲观,难;处优势而不松懈,更难;从优势跌入劣势而不沮丧,最难。始终处于劣势,人还容易有顽强的拚搏力,而从优势跌入劣势,心理上极易崩溃。世界上一切战争——包括球场上的“战争”多半如此。排球,兵兵球,比分落后,可以一心一意咬着追。比分一直遥遥领先,却被对方直线追上,面对对方大长的士气和观众为奇迹创造者的欢呼,你就毛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