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我们不是去过一回?自家独院,干干净净,又是一家子文化人,能不和美吗?哪像这大杂院。你们连脚都迈不进来吧?——这是老太婆的话。秀娟是逗玲玲,玲玲是格格地笑,志祥和秋平是左右看着,不知先回答哪位老人的话好。
老榆树下几家都开了门,小院里热闹开了。梁大叔,儿子儿媳回来了?男男女女都亮着嗓门招呼着。都知道梁家的儿子有能耐,娶了高干家的女儿。知道不:独门独院。
梁老头满脸放红光,冲四面啊啊啊地点着头。这就是他一辈子的风光。“来,玲玲,”他从女儿手里又接过孙女,让她面向大伙儿,“给大爷大叔们唱个歌,外语的。”
玲玲看了看人群,转身趴到爷爷肩上。她不唱。
人们仍然七嘴八舌赞叹开了:几岁啦?四岁。都会唱外国歌了?什么,会说上百句外语了?真聪明。看人家的孩子教育得多好。你不看什么家庭环境,没法比。
梁老头像喝了半斤白干儿,红光满面:“是是,是这理儿。啥环境培养啥孩子。那不假。她姥爷家独门独院,横宽竖敞,又是专管文化的,那家里的书比咱们几十家加一块儿还多得没比,熏也把孩子熏出来了。”
满院热闹。惟有秋平和梁志祥不安。他们看着家里唯一的一间房前加盖的低檐小房,相视了一下。来之前商量了又商量,决定要下这间堆煤放杂物的小房,收拾一下搬来住。怎么和家里说?就说厂里要盖新宿舍了,他们想分一套,可有了住房厂里就不分,所以先搬到这小房来住,装个没房的样儿。可现在,看着满院红火劲儿,她和他都觉得嘴难张啊。
戏渐渐散了,他们进屋里坐下。这是间东房,前面有树,又盖了小房,所以挺暗;墙后边是另一个院子的排水沟,所以又阴潮。婆婆把火料理好了,进来陪儿子媳妇说话,叫女儿去做饭。“我换件衣服就去做。”秀娟说着搬过梯子,一级级爬上自家钉的木板阁楼——她就在那儿睡。看着秀娟爬上阁楼,脱下鞋,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秋平感到有重物压在胸口。她哪能张得开嘴。他们不是没想到过张嘴的难,但真到这儿了,发现天大的决心也不够用。俩人不禁交换了一下目光。
瞅着女儿去做饭了,做婆婆的拉过板凳和儿媳坐近了说话。
女儿年龄不小了,可还没找下合适的婆家。模样长得不错,瞄上她的小伙儿成群,她也看上过一两个,但做妈的都不同意。说啥她也要让女儿找下个高干的婆家。“你们家来往的都是这些人,我们哪儿攀得上。你想法儿给娟子介绍一个……”
这是她早就想对儿媳说的话了。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春平正在办公室给曾立波打电话,还不时注意着外面有没有人。“我今天和处长说了,他说那间办公室虽然空着,但他没权力借给我,要和局有关领导请示。你那儿呢?”“我这儿简单。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在办公室里搭个行军床就可以了。”
午睡中的黄公愚正在做梦。一条条领带变成圆圈在空中一个个向他套来,他害怕,躲着,夏平在空中俯瞰着他,身边出现一个云梯,他抓住它,想去夏平那儿,可两腿发软,上了几级就要往下坠,身子轻飘飘的,扑腾一声响,他醒了,脊背上有冷汗。
夏平面前打开着一本英语书,她陷入遐想,“英语世界”,羊士奇,星期天……朦朦胧胧中眼前轻轻掠过的是:一条马路,两个人的四条腿在走路,是一男一女,肯定是并着肩,背景是花岗岩砌成的围墙。院子里突然扑腾一声响。
秋平和梁志祥在东单公园树阴下的长椅上坐着,沉默发呆。躺在秋平怀里的玲玲已睡着。阳光白热,绿树蔫头耷脑,假山昏昏恹恹,无风。树阴下是一摊摊下棋、打扑克的人,一对对谈恋爱的人,一个个躺在草地上睡觉的人。婆家他们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