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辩论相结合。概括起来就是:发表宣言的同时进行实质性辩论,在辩论的过程中一定要讲出自己的宣言。最后,人人都转圈讲过话了,我们就能在已经展开的思想面积上找到中心的争论,在那里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她的方案太卓越了。不愧为张抗美。她不是难看的小姑娘。她与她的方案都站立住了。
“我打头炮吧。”他,焦莽安,一个不足二百人的水泵厂厂长。胖而且壮,粗脖颈上一颗又圆又大的脑袋,已经开始秃顶,脸色红润,浓眉大眼,一股子热乎乎的憨厚劲儿。“你说完,我给你补充吧。”她,叶枫,焦莽安的妻子,是大学的经济系讲师,一个苗条干练的女人,紧挨他坐着。
夫妇俩坐在李向南身旁。他们曾和李向南在一个公社插队,是李向南的崇拜者。李向南感到左右簇拥着他的力量。他们讲话比自己讲话,更让他感到自己的分量。
“我认为中国的大趋势,简单说,就是对‘文化大革命’的反拨。这当然不是指我们的政策了,是指历史本身的趋势。反拨的政策是反拨的历史运动的反映而已。这也算我的宣言吧,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推进经济上的改革,脚踏实地地干,不要讲空话,拼命地往前拱,在二三十年内,造成民主政治的稳固的经济基础。”焦莽安说着,脸上渗出汗珠,他的嗓门很粗,口才不甚流利,显得有些笨拙。他表述的思想显得很平常,谈不上精彩,而且三言两语太简单,连一分钟时间也没用了。
叶枫远比丈夫聪敏,丈夫的话没有得到重视,甚至还引起了某些人的轻视,这些她都感觉到了。丈夫不是思想家,他的长处是善于实践。他像台大马力的发动机,滚烫地、不知疲倦地突突突不停开动。只要有人为他规划出战略,他就能以其精力旺盛的社会活动来实现它。而在思想上,她远比焦莽安更深刻、更有才华。
十几年前,在同一个县的插队知青中,她也远比他引入瞩目得多。后来,他们共同在一个农村小学当老师。她也从未看起过他。然而,她渐渐地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种蓬勃向上的行动力量——这正是她所缺少的,最后竟出人意料地嫁给了他。婚后,她不仅感到了他那火热的、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拥抱是有征服力的,而且无论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中,丈夫都成了这个小家庭的顶梁柱。盖新房,挖菜窖,拉煤,种菜,担水,一切都靠他的忙碌。进县城过河时,他每次都背着她过。她成了被娇惯的“小妻子”。虽然,她仍然比丈夫有思想,有口才,然而,她还是崇拜他。
现在,丈夫的话讲得很“柴”,她并不以为耻。到底是他开的头一炮。讲的不深刻不要紧,有她“补充”呢。“我补充焦莽安的思想吧。”叶枫抽了一口烟,伸手轻轻弹了弹烟灰,然后目光平视很从容地说,“‘文化大革命’这个苦果不是凭空结下的,它是几千年来封建专制的残余累积而成的。刚才咱们看到的故宫就是封建皇权的象征,它的颜色、格局、结构、造型,都集中表明着中国的皇权,表明着一种社会结构、权力结构,包括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哲学、伦理哲学、美学观念。这些物质的、观念的东西,社会上到处都有残留。‘文化大革命’这种封建专制的东西发展到顶点了,物极必反,法西斯专制终于破解了,民主的力量向四面冲开禁锢。所以,今天中国的大趋势就是对‘文化大革命’的反运动,表现在政策上,就是放宽。开放就是一种放宽。然而,只有对‘文化大革命’的反拨还不够,原来十亿人被捆成一捆,现在绳索断了,松绑了,可以活动了,整个社会还要继续发展向前,还要进一步改变经济、政治体制。所以,我认为:正确的战略与有效的实践在当前是最重要的。”
对面坐着的是许哲生。此刻,他垂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就像他自己所知道的,他的咳嗽声是有分量的,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问题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