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己第一次亲吻的地方,同样也是在饭后。她闭上眼。屈辱。耻辱。愤怒。
院子里又是父亲叫喊夏平的声音。
小华到西单遛了遛,回来了。他给大姐的两个孩子各买了一身短运动衣裤。他能够病退回京,能够报上户口,能够安排工作,都是大姐到处找门路帮着跑的。这些年大姐从经济上、精力上都没为他少花费。他坐在灯下,目光恍惚地看着那一包运动衣,又有些发呆。呆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电子计算机,心不在焉地按着数字键。按着按着,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恍惚起来。半晌,又醒悟过来。
自己老这样发呆,神经真要出问题的。
他从满桌的计算纸下面抽出一本书来:《精神病学》,漫不经心地随便翻看着。“精神分裂症”,“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反应性精神病”,“神经症”,“神经衰弱”……他的眼睛又有些涣散走神。眼前是台灯,是满桌的书、(让他头疼的书。)纸、铅笔、钢笔、墨水瓶、台历……是模模糊糊飘掠过的一个个表象:内蒙古兵团的大通铺,盐碱滩,漫天的风沙,团部那个冲他微笑的女秘书——也是北京知青,她的眼睛,微笑的眼睛;又是别人的一双双眼睛,这是电视大学一个女同学的眼睛,他们从教室里一块儿出来,分手;又是老师的眼睛;公共汽车上售票员的眼睛;电车,街道,北海石桥,白塔,书店,小饭铺肮脏的桌子,北京的风沙不亚于内蒙古;眼睛,一双双眼睛,怎么是自己的眼睛?工厂劳资科长的眼睛,一桌酒菜,围着七八张通红的脸,丁当乱响的杯盏;对面院子里的那个姑娘进院前回过头冲他一笑。她笑什么,那眼光里有什么意思?他希望能常常碰见她,要是两个人骑车在路上遇见就好了,最好一路,最好她的车子坏了,他会帮她修,他们能说上话。他要去厂里一趟了,这次调资有没有他?找厂长?找书记?两个头儿相互有矛盾,如何处理?要不要送东西?厂长喜欢喝酒,书记呢?他儿子喜欢鸽子。
“小华,你怎么又发呆呢?”大姐春平推门进来了。
他有些迟钝地应了一声,清醒过来,扭过身子眨了眨眼。
春平注意地看了看他的表情。她是老大,母亲临终前把这个家托付给了她。她对弟妹们个个操心,而现在最让她操心的是这个小弟弟。小华最近神经老有些失控,动不动就烦躁,要不就发呆,她真怕他得精神病。快三十岁了,学历没学历,对象没对象,是容易抑郁,何况他从小又性格孤僻。
“不要老趴在桌上学了,脑子累了出去遛遛。”
“我刚遛过。”
春平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精神病学》:“怎么看开这个了?”
“增加点知识。”
“这种知识对你有什么用?你又不准备学医。小华,我前两天托了我们单位的一个同事,他挺热心的。我把你的情况和他讲了,他……”
“烦死了,我不想听这些。”小华又烦躁起来。
“你听我讲完呀,他今天给我介绍了一个,高中毕业生,在友谊医院当护士。”
“没文凭?我不要。”
“你现在也没有文凭嘛。”春平平和地笑笑,“照片我看了,长得还不错,个子一米六三,稍微胖一点,可……”
“我不想听。”
春平看着他,稍停了停,又耐心道:“这是照片,你看看,还挺好看的。”
“我不看。”小华瞥了一眼那张一寸小照片,“哼,她要长得好看,早就拿放大的六寸照了。”
春平不知说什么好。自己条件不怎么样,可找对象要求还挺高:必须漂亮,得有文凭。条件这么好的姑娘还等你挑吗?她们不会去找研究生,找名牌大学毕业生?可这样的话她不能说。“你去见见面再定吧。”她温和地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