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不速之客
年轻的老板也不说话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老板说:“好好干吧。现在说啥也没用,就是好好干。”一个月后,因为走家串户跑推销而瘦得脸上只剩两只大眼睛了的他,营业额上到全营销部的前七名。那天老板又把他叫到经理室,让他把那间六平方米的小屋退了。公司从下个月起为他提供一间两人合用的住房。他一愣,忙问:“规则上不是说营业额只有在前五名的营销员才能享受公司这样的奖励吗?”老板又苦笑道:“韩起科啊韩起科,你怎么老不长记性?谁能得奖励,谁不能得奖励,谁说了算?啊?是我在这儿当老板,还是你在这儿当老板?”韩起科忙闭住自己这张不争气的嘴,赶紧哑巴了,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乖乖地说了声:“谢谢。”便要告退。老板破例站起来跟他握了一下手,还特地叮嘱了声:“领到住房钥匙,城里有什么人得去看望、拜访的,就该去看望拜访了。”当时他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待走出经理室,回过头来再一品味,觉得老板这话好像是有所指似的。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了。他干吗特特儿地要提醒我去“看望”和“拜访”谁呢?但当下里他兴冲冲地只顾着去领那奖励房的钥匙,去办那必须办的一应手续,就没再往下细想,回到营销部,端起茶缸子,刚喝了一口冰冷的凉茶,却接到“薛姐”的祝贺电话。这可真让他大惑而不解了。“您……您消息怎么那么灵通……”他诧异地问。“你以为你薛姐是干吗吃的?听着,拿到那奖励房的钥匙后,是你请我吃饭呢,还是我请你吃饭?”她爽爽地问。这时,他迟疑着放下茶缸子,呆坐着前思后想一番,开始真的觉察出,这件事里头可能多少会有些“蹊跷”了……
后来,他终于觉得可以去看望“薛姐”了。省博离省军区大院并不远。走出省博大门,“薛姐”就指着军区大院里掩藏在大树丛林深处的一幢家属楼说,“那是我家。”他淡淡地应了声:“哦。”“薛姐”很不高兴地瞪他一眼,啐一口道:“我跟你说话哩,你咋不答应呢?”他说:“我应了。”她问:“就那么一下不咸不淡的‘哦’,算答应?”他说:“那我还能说什么?‘哎呀,薛姐,您家的环境真好。楼也气派。请您带我上您家去坐坐吧’。我能这么说吗?您会带我这样的人上您家去吗?”“你是什么样的人?啊?你怎么老这么不自信?”“薛姐”反驳道,胖脸上同时掠过一绺他一时不好理解的阴影,并且在很深沉地瞟瞥了他一眼后,就不说话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没头没脑地叹气道:“我知道你小子前些年纯粹是在人跟前装老实。其实一肚子鬼机灵。嘴也能说着哩!”随后她招手要了个出租,径直向韩起科分到的那处住房驰去。上车前,她都不问一下韩起科刚奖到手的那套住房到底在哪儿,上车后,却一口就跟司机把去向说了,而且说得很详细很准确。车起步后,她也不说什么,只是紧挨住韩起科。车走了一会儿,她便暗中握住了起科的一只手,慢慢地捏弄着。她的手依然是凉凉的,潮潮的。属于多肉细嫩,却又挺有力度的那一种。
出租车开到离那处住房还有半条街区的地方,停了下来。再上不去了。房子太拥挤。街巷子太狭窄。不必到城市规划局的沙盘上去查看,你也能发现,这儿是全城地势最高的地方。而且有一种突然陡起的感觉。据说前清那会儿,都护府还在这高处设过点将台,秋风萧瑟时,龙旗猎猎。民国大乱几十年,这儿成了著名的刑场,刀光弹影中,月黑天高。解放又是几十年。这儿曾建过几个大型苗圃和工人住宅区。在“我们工人有力量”的雄壮歌声里,变刑场为“新生活的摇篮”,它曾是报纸电台宣传的重点对象。后来搞战备,从口里往这儿内迁来两三家几千人的所谓“三线”大厂子,这儿又成了省城一个重要的“工业区”。但这几年,这几家大厂全都面临重组改建。大部分工人下岗,大部分设备停产,大部分领导则另有重用。厂区是荒凉了。但厂区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