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说不清道不明
三四岁……后几十年的人生之路必将百倍千倍地坎坷艰难,一切都可能要从零开始,甚至还要从负数开始……想到这里,鼻子居然酸涩起来,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好在那时还没送电。高家大房间的油灯也不怎么明亮。我这些情绪上的波动,并没有让高福海觉察。我赶紧再次镇静下自己,正要开口做一番申述,只见高福海从他那张木圈椅里吃力地站起身,去拉了一下他身后的灯绳。电灯泡居然一下亮了。(后来我才知道,通往高家的输电线是单列的。他家二十四小时都供电)这些灯泡都是超大瓦数的。很有些刺眼。
“你不要跟我解释。我也不想听你的解释。”放下灯绳,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又慢慢地坐回到圈椅里去。眼睛里也突然闪出一绺很严厉的光束,直逼我而来。然后却又出人意料地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指指那两个灯罩,大概也嫌灯光有些刺眼,让我为他调整一下灯罩的角度,以减少灯光对他的直射。
“我可以处分你的……”他忽然又这么说道。
“是的。”我忙答应。
“我也应该给你一个处分。”
“是……是的……”这一回,我答应得就不那么爽快了。
“但是,现在我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您说。”我赶紧应承。
“以你的观察,我……高福海,真有那么不正常?”
“高场长,这不是我的观点。我压根儿就没说过这话。您可以找报告的原文来对证。我只是引用了他们说的话。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上面的领导知道,在冈古拉有这样一种动向值得……值得……”我本来是想说“值得重视”的,但在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成了“值得警惕”。
“我说过了,你别跟我解释!”他大声打断我的话。我马上闭上嘴。然后,他说道:“你跟我说实话,我,到底正常不正常?”
我一下有点急了,立马激动地站了起来,答道:“高场长,我真没说过这方面的话。这您得去找朱副场长他们……”
“你别推托。你只说你自己的看法。你觉得我正常不正常?”
“我……我……我没有这方面的看法……”
“你这样一个人咋会没有看法?你想蒙谁?顾卓群,你要再跟我打马虎眼儿,我立马撤了你的职,以无理取闹判你三年劳教!你看我能不能办到?!”说着,他脸色铁青,一拍圈椅扶手,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转不过弯来?我说这话是你说的了吗?就是你说的,也不用怕成那样儿嘛。原话出自朱副场长李副场长和马立安他们几个人的嘴,我把他们咋样了?没咋样啊。我谁都没处分,处分的是我最信任的韩起科!我这么干,你们还不明白?我现在就是想搞搞清楚,我到底咋样了,我高福海在这儿干了几十年,到头来,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变得不正常了?我只想闹清楚这一点。我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几十年。我得知道我到底落了一个什么结果。你是外来人,又初来乍到,跟冈古拉的谁都还没恩怨磨擦。你的眼光可能会比较客观,可能说出一些公道话。我没让你一定要偏护我。我只要你跟我说句公道话。说句公道话。明白不?!帮我搞清楚我自己。明白不?!!”说到最后,他几乎喊了起来,甚至都有些声嘶力竭了。
“能……能允许我想一想……想一想再说吗?”我忐忑地,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没马上回答我的请求,只是闭上眼睛,在木圈椅里疲乏地默默地靠坐了好大一会儿,然后,睁开眼,坐直身子,盯住我,用一种十分温厚,甚至都有些无助和无奈的恳切,慢慢对我说道:“我就是想搞清我自己……明白吗……就是想…………搞清自己……我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几十年了……明白吗……”然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