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事情并没有到此就完结
老兵和他们的家属)留在这儿,帮助这个小伙子一起回忆,刚才是否说过这样的话。啥时候回忆起来了,啥时候通知我一声。”说着,倒背起手走了;并把小分队留了下来,“看守”这二三十人。事后,许多老兵一说起高福海当场做的这决定,就特别不能平静。“您是老同志,老资格,又是我们的上级领导,您觉得我们做错了什么,怎么怎么罚,我们都可以接受。您让一帮小屁娃娃像看劳改犯似的看着我们,这算啥?”但即便这样,他们当时还是忍了。毕竟是老兵嘛。当时是下午三点二十三分左右。一直在雪地里站到六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气温急速地下降到零下。而下午出来参加活动时,这些老兵和他们年轻的妻子都没有穿大衣,在雪窝窝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几小时后,又让荒原上的寒风连续吹了这么几个小时,的确已经有点受不了。其中还有两位退伍军官的妻子,急着要回去给孩子喂奶,奶胀得也不行了,自行流出的奶水已经把内衣都溻透了。
作为当事人的那个老兵娃子上前对韩起科说:“高场长认定犯错误的是我,跟同志们无关。我留在这儿继续‘回忆’,让同志们回去。”
韩起科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作声。
那老兵冲过去吼道:“她们还有奶娃要喂哩!”
韩起科依然不作声。他觉得没必要再跟他扯啥。高场长临走时,已经把要说的要规定的,全说清楚了,也规定妥了。回忆不清那句球话,就是不许走。谁也不许走。在执行高福海的决定方面,韩起科从来是十分坚决的。否则,还要小分队干啥?还要他这个队长干啥?!
那老兵终于受不了了,冲过去,一把揪住韩起科的领口,骂道:“你这小屁娃娃还有点人性没有?”
韩起科一把反捏住老兵的手腕,平静地问:“你说谁没人性?”
“说谁?说你呐!”老兵挣了一下。一直到此刻,他和其他那些老兵都还没把眼前这个个头不高、年纪不大、肤色也不算太黑、长得也还算清秀的“小屁娃娃”当一回事。但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犯”了一个巨大的几乎是无法挽回的“错误”:你怎么骂韩起科都行,不经高福海许可,他一般是不会跟你翻脸的。因为,高福海临走时吩咐下的,只是“看住”这批老兵,让他们反省。高场长没说你可以对老兵们采取别的措施,韩起科就绝对不会胡来。这一点,也是小分队的伙伴们特别佩服他的一个地方。就是说,在任何时候,他都能控制住自己。这对于一个只有十六七岁、又完全在戈壁滩上长大的“狗屁娃娃”来说,这阶段正是野性最足的时候,他能做到这一点,凿实也是难得。但有一条,你说啥也别说他“不是人”,别说他“不通人性”。他最忌讳这话,也是他最不能忍受的。还有一句话也是他不能忍受的,那就是:“你呀,你就不是你爹妈操的!”这两句话都触到他内心最不能碰的伤口,一个一直在流血的伤口。韩起科当然早就知道别人是在怎么议论他的。他并不在乎什么喝“狼奶”之类的屁话,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从小能在高场长身边长大。关于“狼奶”“母狼呵护”“第十七棵黑杨树下捡回来”之类的说法,他从来没当面去询问过高场长,(其实这么做,很容易。他就是不去问。)他觉得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或是“天方夜谭”,没必要把它真当一回事地去打扰高场长。但十几年来,他始终没法回避的一件事是,至今高场长一直没跟他说过他亲爹娘的事。他至今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生爹娘。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韩”姓,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极度的自尊,加上极度的隐性自卑,让他一直在躲避着这个肯定无法躲避的“致命伤口”……因此,种种说法中,他绝对不能忍受的一种说法就是,他韩起科压根儿就“没有爹妈”,他韩起科压根儿就“不是个人”。一旦谁要触碰了他这“伤口”,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是好意